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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姝色(80)

作者: 野梨 阅读记录

晏绪礼踹门出去后,竟是撇下满牍奏折,独自往浮翠池生闷气去了,谁也不叫跟着。

打听罢前头的信儿,来寿急得在廊下直转磨。

要知道那浮翠池是什么地界?万岁爷登基后的禁地!

平日里甭说人了,连只猫儿都不让滚进去。偏生万岁爷今儿个也叫气狠了,犯起倔脾气来,愣是在池子边站了半个多时辰。

正没个开交处,来寿总算等见尚盈盈换衣裙出来,连忙求爷爷告奶奶地迎上前去:

“咱家的姑奶奶诶,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赶快救救咱们大伙儿吧!”

来寿把披风往尚盈盈怀里一塞,好说歹说地把她哄去御花园外头。

尚盈盈眼圈儿还红着,见来寿这般作态,不由得直往后缩:“大总管开恩,万岁爷正生奴婢的气呢,奴婢过去劝,那不是火上浇油么?”

尚盈盈自个儿心里原也没个成算,不过是连日来辗转反侧,今儿个在御前受不住温情,一激灵竟将这话秃噜出了口。

说她是存心试探也好,玩弄人心也罢,横竖这辈子没做过这般造次的事儿。用不着皇帝呲嗒她,尚盈盈都觉得自己很坏,这会子心里已经够愧疚了,自是躲着不敢见人。

“那您倒是认错儿啊!”

来寿急赤白脸地呛完,自己先缩了缩脖子,又赶忙软下声气儿,赔着小心道:

“姑娘就当可怜可怜咱们,那池子边儿上的风邪性着呢!万岁爷连件大氅都没披,要是冻出个好歹……”话到舌尖转了个弯儿,“咱们这差事可就当到头儿喽!”

尚盈盈被来寿说得心头一颤,手指不自觉地绞紧披风上的流苏穗子。终究是放心不下,只得挪着步子往浮翠池而去。

尚盈盈心中戚戚,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走一步望三步,鼻尖都被料峭春风吹得通红。

转过九曲回廊,远远便瞧见晏绪礼立在汉白玉阑干前。池面碎冰浮动,映得他龙袍上绣着的金银丝忽明忽暗。

尚盈盈喉头一哽,险些落下泪来。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踮起脚尖将披风往晏绪礼肩上罩。

谁知晏绪礼不肯再俯身屈就她,还忽然侧过腰背,把那披风抖落去地上。

尚盈盈手指僵在半空,听见头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你惊了朕的鱼。”

晏绪礼说这话时,连头都没回,瞧都不瞧尚盈盈一眼。

尚盈盈闻言,下意识往池中一瞥,果见几尾肥硕的锦鲤在浮冰间穿梭,摇摆着遁入池塘深处。

尚盈盈鼻尖忽而涌起酸楚,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

“都是奴婢的错,万岁爷,您就披上……”

“噤声。”晏绪礼隐怒喝断。

尚盈盈将掉落的披风拾起,抱在怀里后,便跪着不敢再动。余光瞥见晏绪礼指节攥得发白,烦躁地敲叩着玉石阑干。

那动静一声催着一声,像是要把满肚子邪火都泄在这无辜物事上。

春冰薄,人情更薄。俩人一站一跪,都闷着不作声,倒似那分飞劳燕偶相逢,两相别扭得紧。

远处八角重檐的亭子前,卞美人正带着宫女在御花园里掐迎春花,一抬首时,竟忽见前头立着个明黄身影。

卞美人手上一抖,刚折的花枝,便“啪嗒”掉进草丛里滚走。

“知夏你快瞧,那边是不是万岁爷?”卞美人踮着脚尖张望,不禁拉住身旁宫女的手,小声惊呼。

知夏先是惊喜,而后瞧清前头是何处,又急得直拽卞美人的袖子:

“美人可别过去!那地方是浮翠池,听说当年太后娘娘就是在那儿……”

话没说完,卞美人已经拨开知夏,一意孤行地朝池子边靠近。

这卞美人原是去年选入宫充数的小嫔御,自打进宫后,便一直巴结奉承着皇后。

皇后为笼络人心,特地以年节为由将她晋为美人,主位往下的宫妃如何升降,倒还犯不着惊动晏绪礼。

而自从在年宴上见过天颜,卞美人便对皇帝倾心不已,日日琢磨着如何“偶遇”。今日好容易撞见,甭说是淹死过太后的池子,便是阎罗殿前,她也非得闯一闯。

“嫔妾给皇上请安。”

卞美人娇滴滴地福身行礼,这时才见阑干底下还跪着个宫女。定睛一瞧,竟是那个很得脸的御前姑姑。

浮翠池边居然有嫔妃突然靠过来,倒是出人意料。尚盈盈又惊又羞,下意识地想往晏绪礼身边缩。

“这不是玉芙姑姑吗?”

卞美人掩唇奚落,眼波往皇帝身上一溜:

“皇上,这是怎的……”

“放肆。”

满腔子火儿

正愁没处发,晏绪礼倏地转身,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谁准你过来的?”

卞美人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膝盖一软期期艾艾地跪下,手指却悄悄勾住龙袍下摆:

“嫔妾知错了,还请皇上恕罪。”

晏绪礼毫不留情地甩开卞美人,斥道:

“跪满一个时辰,滚回你宫里去。”

说罢,晏绪礼抬脚便走。走出四五步,忽觉身后空落落的。回头一看,尚盈盈竟还跪在原地,正跟卞美人面面相觑。

“傻愣着做什么?”晏绪礼怒从心头起,“还不跟上伺候。”

这话肯定是冲尚盈盈说的,她闻言慌忙爬起身来,朝卞美人匆匆一福,便回首去追皇帝。

可皇帝步子迈得很大,尚盈盈膝上又有些发疼,只能眼睁睁地见他越走越远,一路小跑着都跟不上。

“万岁爷……”

尚盈盈示弱般轻唤了一句,晏绪礼明明听见,却仍没理她,转头拐进御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