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82)
贵妃难得没来迟,只是打扮照旧张扬,鬓间七凤珠钗莹莹生光。傅瑶瞧在眼里,颇觉扎得慌。
待众人行礼毕,傅瑶缓缓开口说:
“今儿个叫你们来,是有桩事儿要交代。”
“太皇太后与诸位太妃年岁已高,受不得暑热,皇上为尽孝道,定于四月初启程去裕华行宫避暑,约莫六七月间再回。”
此言一出,殿内虽无人出声议论,但早已互相使起眼色来,暗自猜测皇帝此行会带上谁。
文妃娘娘养着大皇子,想来必在伴驾之列。余下大伙儿都许久没侍寝了,多半是按着位份排下去。
位卑言轻的宝林、选侍们,虽不敢明着表露失望,却也丧气地绞了绞帕子。
见众人神色各异,傅瑶唇角微扬,心中隐隐优越起来,便施施然道:“皇上特地吩咐,如今后宫嫔妃不多,索性叫姐妹们都跟着去,免得独留下几个,还要在宫里闷着没趣儿。”
虽说只是去行宫,可好歹能出宫透口气,总比整日闷在这四方城里强。
众人纷纷起身谢皇帝、皇后恩典,正当欢喜间,虞姿忽而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嫔妾恍惚记得,四月里原该是六尚局遴选女官的日子。”
“往年都是四月初开试,今年大伙儿都去了行宫,这差事谁来操持?莫非要提前办了?”
六尚局女官大致从两处择选,一是自民间采选有才德的女
子,二则便是自原有的宫女中升拔。只要宫女识字能算,便可记名参试,选中后即成为女史。
傅瑶闻言,优游不迫地撂下茶盏,淡笑解释:“皇上体恤诸位姐妹,既要忙着收拾箱笼,便不必急于办这些琐事。左右六尚局女官并无多少空缺,待到七八月里,再试也不迟。”
虞姿颔首应是,眼波流转间笑意顿生:“嫔妾方才问起这个,是因着昨日路过尚仪局门前,居然瞧见个稀罕人物儿应选,娘娘猜是谁?”
虞姿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露出好奇之色,这才慢悠悠说:
“竟是乾明宫的掌事宫女,玉芙姑娘。”
众人闻言皆是惊讶,暗道玉芙一瞅就是要当嫔妃的料,应该是巴不得留在御前才对,怎么忽然要去当女官?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文蘅抿茶听着,暗自笑了一声。只道玉芙还算是个聪明人,听懂了话风,便懂得避而远之。不妄想以卵击石那便最好,也省得自己动手除她。
而皇后听罢虞嫔所言,却颇为不悦,面上虽仍带着笑,眼神却已冷了下来。
待命众人跪安后,彤珠扶着皇后往内殿走,轻声问道:“娘娘,玉芙要去六尚局的事儿,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傅瑶脚步不停,愈发烦恼地蹙起眉心。
随手拔下凤钗掷于银盘上,傅瑶回身落座,欹靠着大迎枕:“虞嫔耳目最是灵通,她既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应是十拿九稳,不会有假。”
彤珠也不禁脸色发苦,犯愁道:“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玉芙这一走,多半要被万岁爷忘去脑后,难道咱们还要另寻个宫女?”
皇后已在玉芙身上耗费太多心思,更何况她日日见文妃哄着大皇子,早就等不及想养个孩儿在膝下。若再重新扶持个宫女,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案头玉壶春瓶中斜插着几枝桃花,皇后伸出手指摩挲,忽而用力掐断,桃粉色花瓣簌簌飘落。
“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又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玉芙不识相,那便少不得要叫她那傻妹妹吃点儿苦头。
傅瑶冷笑一声,朝彤珠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听罢皇后低语,彤珠神色一凛,欠身道:
“是,奴婢会尽快给府里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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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明宫殿檐下,滚金狸四仰八叉地躺在光斑里,扭着圆胖腰肚,在地上滚过几个来回,好似两块金银锭子熔去一处。
尚盈盈与杏书从库房回来,瞧见滚金憨态可掬的模样儿,便挨着朱红廊柱瞧了会儿热闹。
尚盈盈刚领了数根儿珠线和金线,五颜六色的攥了满把。
见那猫儿翻出雪白肚腹,尚盈盈忽起了顽心,指尖翻飞几下,随意编出条红绳来。
“你呀你呀,好个没羞的肥团子!”尚盈盈凑近蹲身,噙笑点了点滚金鼻尖,将红绳松松系在它颈间,“年节下偷吃了多少油水?肚皮都快圆成绣球了。”
滚金翻到尚盈盈脚边,戴绳时也并未挣扎,只睁着圆溜溜的猫眼儿瞅她。
杏书闻言不禁扑哧一笑,用胳膊肘挤挤尚盈盈,同她咬耳朵道:
“瞧你这呆木头,人家分明是揣崽儿了。”
见尚盈盈诧异瞪眼,杏书索性捉住她手腕,往猫肚子底下带:
“不信你摸摸这儿——”
指腹轻触到软毛下几粒粉珠,尚盈盈“呀”了一声,赶忙缩回手指,颊上飞红地低语道:
“还、还真是。春日里猫儿们也活泛,滚金竟都要当娘亲了。”
“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去行宫前,抱到滚金的小猫崽儿?”尚盈盈轻轻抚摸滚金背毛,忍不住期盼地喃喃。
“大不了回来之后再抱。”杏书笑道。
有新生命降生总是叫人喜悦,可又一想回自己身上,尚盈盈眼神黯然,笑容便不再那么欢欣。从行宫回来后,她兴许就要离开御前了。
尚盈盈要去选女官之事,杏书自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么大的决定,尚盈盈事先都没同她通过气儿。便总叫人觉着,尚盈盈此举未必发于本心。
正待细问内情,忽见一道龙袍身影闯入眼帘,杏书忙噤声起身,默默退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