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为替(74)
荷珠追得气喘吁吁,“怎么柏姑姑走得,我走不得?”
梁韫其实也舍不得她,她得力又可爱,离了自己怕是又要做回粗使的活计,“柏姑姑是我带来的人,我带她走不需要征得谁的同意,带你走总得要太太或大少爷的首肯。”
荷珠涨着红扑扑的小脸,连忙道:“出来时太太还和大少爷在院里说话呢,我问了,她说我可以跟您走,虽然我不晓得您怎么突然就被大少爷给气走了,但您去哪我去哪,您走了我在述香居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就带我走吧。”
梁韫思忖片刻,笑着答应,“好,你跟我走。”
她看向那一扇扇厚重敞开的老旧风门,脑海闪过望园四季风光,惊觉自己被这地方困住了整整四载,眼下置身府门外,忽然感到身轻如燕,什么顾虑都烟消云散了,就好像只要能走,即便付出代价,即便前路未卜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梁韫坐上车架,陆夫人安排得贴心,担心路途太远坐得不舒服,命人在轿厢里铺了厚厚的软褥,她掀开轿帘,鬼使神差回头望,倏忽撞进一双夜里幽怨的眼眸。
仇彦青不知何时垂手矗立仇家府门外,仍是白衣灰衫,眼里光泽在月下清亮动人。
梁韫心上一紧,慌忙回避,她心里兀突突感到罪恶,是她抛下了他,可即便她不抛下他又如何?
不过是与他一并沉沦到个不可挽回的境地罢了。
她走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车辙远去,仇彦青拳头紧攥。
他追出来是想留她,可是要留人的话他一句都说出来,他知道他留不住,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离开他。小时候孤零零在庄上,他想的是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他就不会像儿时被动,他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不用求人,不求人,他从不求人。
他不求梁韫留下,她会自己回来。
*
回杭州的路上梁韫和许长安的人手交汇,他竟也派了车来,大抵是怕陆夫人临时变卦梁韫走不脱,好帮她强行脱身。
梁韫碍着随行的车夫和仆役还要回苏州和陆夫人复命,没有下车与对方一行说话,只是打开车帘,对着领头的点了点下巴,示意自己这边无碍,让对方不必跟下去,尽管回长洲去吧。
因着梁韫不常赶路,不大习惯如此颠簸的路程,路上走走停停,走了有十来天才到杭州,荷珠更是从未出过远门,看着比她还憔悴,叫她休息也不肯,耷拉着脑袋鞍前马后地伺候。
梁韫也累,能重获新生,身体的乏累不算什么。
她在路上和柏姑姑商量好说辞,不可留下话口让娘家人游说她回到仇家,到了便说自己这是与大少爷商量好了回来,陆夫人不得不出面叫他们相互留一点体面,将梁韫送回娘家,等过段日子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再说。
这么一听显然是板上钉钉了,梁家便也不会再置喙仇家的家事,也只会说自己女儿不争气,被婆家给赶了出来,至多是叫她想想法子,恳求丈夫谅解。
梁家的女儿都出嫁了,家里只有父母和大哥大嫂一家,前堂没什么变化,不过四年,一到家只像是出了一趟远门。
梁韫喝了些水,吃了一碟芡实糕,嫂嫂第一个迎出来,以为她是回来省亲,领着侄子侄女在边上教他们认人。
梁韫笑一笑说自己不是回来省亲的,才说没几句,梁父梁母便急匆匆从那幽深的内院赶来,问东问西,简直快被梁韫这个突然回娘家的举动吓坏了。
梁韫将先头和柏姑姑排演好的话一说,更是鸦雀无声。
“叫婆家给赶出来了?你和姑爷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怎么他身体见好反而还和你生了嫌隙?韫儿,可是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姑爷不高兴了?”
时隔四年回到梁家,爹娘都多了几缕白发,但相貌没什么改变,反而因大哥的一双儿女十分福润,
他们其实并不苛待梁韫,只是根深蒂固地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是嫁给了于自己有恩的仇家,遇上事也就先来责怪自家女儿。
因此梁韫只是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惹他,您也说了,从前他身体不好,因此处处受制于我,做什么都靠我在身边操持,眼下他身体好了,不再有求于我,自然什么问题都涌现了。”
梁母听后蹙眉,一面拖住女儿的手,一面问:“这叫什么话?”听着倒像是苦梁韫已久了,“韫儿瘦了。”
梁韫笑笑,“不瘦,是路上累的。”
梁父想着仇家的恩情,心内不安,“虽说大少爷此前生着病,许多事要靠你出力,可你也不好叫他觉得那是有求于你,这如何不产生积怨?”
梁韫淡淡道:“我又要当他的左右手,又要顾忌他的心情,我不是他肚里蛔虫,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梁父还要说,被梁母掣了掣衣袖,叫到一边,小声地劝,“韫儿说得还不明白?眼下身体好了不再有求于她,不就是过河拆桥的意思?”
“这…”梁父大惊,也回过点味来,自己这个女儿是从来端方的,要说她忤逆婆家,也不会熬过了那最难的几年,在这守得云开的时候回到娘家。
难不成真是仇家不做人?从前都只是将就,而今大病痊愈就过河拆桥,利用完梁家女儿便开始挑她的错处……
梁韫搁下咬了一口的糕点,起身上前,扯出一抹笑来,“爹,娘,大哥呢?可是在外头店子里?”
梁父哪还有心思说别的,“就别关心你大哥了,快和爹娘说说,你离府前那阵子,大少爷可有任何反常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