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为替(95)
陆蓝茵当然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她不是不懂世故,是事已至此无计可施,已然气急败坏了。
几句话听下来,这对母子一个冷心一个冷肺,在梁韫看来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梁韫眼看陆蓝茵鬓边多出几丝白发,心道虽不知仇彦青所谓的报复究竟要施加到何种程度,但陆蓝茵的憔悴与日俱增,这种无能为力的衰老最难抵挡,她既心痛又内疚,不能放弃这个唯一的儿子,又要防贼似的防他。
她道:“太太,这点彦青说的倒是不假,匡晟那边未必不可攻克,他是怕姝姐儿因此怪他,只要和姝姐儿解释清楚,取得她的原谅,想必也就能说服匡晟了。”
陆蓝茵忙道:“那我亲自去和姝姐儿说。”
“还是我去吧。”梁韫担心她太心急反而不好,将事情包揽过来,“太太是长辈,她迫于压力或许会不再怪罪,但那不代表匡晟就要留在造船厂,姝姐儿素日里还算愿意听我说话,就让我去劝她吧。”
仇彦青无缘无故忽然帮腔,“是啊,若真要劝说姝姐儿,她还是更听你的话。”
梁韫觑他,没有搭话,仇彦青只是笑笑,转而道:“二叔请了三叔相帮,也算是找对人了,那么狡猾的主意,也只有他想得出来,捏着长房的把柄不揭发,这是怕闹大了他们更讨不着好处。”
“但真要闹起来事情可就大了,长房也不见得能得着什么好。”陆夫人说着,目光往对过两个人扫过去,她对这两人关系存了大大的疑虑,但此刻还只是藏在心中,嘴上说造船厂,眼睛却观察两人反应。
陆夫人说的也不错,如果闹得人尽皆知,仇家声誉必然受损,冒名顶替说白了就是行骗,而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此时传扬出去两败俱伤,只会让仇家沦为笑柄。
陆蓝茵问:“仇仕杰只说坐下详谈?没对你开出条件?”
梁韫道:“还没有。”
仇彦青笑:“我看他们就是想另起炉灶。他们都想到谈判了,又怎会没想好要谈什么条件,不过是想恐吓一番占领先机,没准还能再占点便宜。”
仇仕杰很滑头,才没有在来见梁韫时说开出条件,而是亮出底牌,先将他们吓唬吓唬,吓得住叫他们乱了阵脚是一说,吓不住就吓不住,也没什么妨碍。
梁韫实在无心掺和,她今日只打算传个话,“太太,那我就先告辞了,您和彦青商量好对策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叫人到客舍找我。”她转而惭愧,“不过除了姝姐儿,别的我应当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就算是表明态度了,她帮到这一步,就是按当初陆蓝茵给她画的饼,也只需帮扶仇彦青直到他身份挑明,早该到此为止了。
陆夫人旋即领会,“韫儿操心太多,剩下的就交给我和彦青。”说着就作势要送梁韫出门,“韫儿,我送你,咱们也有一阵没见了,你放心,你说走就走我不怪你,是我做得太过叫你寒了心。”
话里说亲道热,叫梁韫嗅出一丝不寻常来,陆蓝茵怎么可能真不怪她,显见是要找她套话。
“太太,还是我去送吧。”仇彦青口吻是在商量,人却已经走过来,挡在二人之间。
梁韫并不愿意面对陆蓝茵,和她独处还不如听仇彦青诉他的衷肠。陆蓝茵一对上仇彦青便处于下风,见他跟上去,竟也由他去了,等他将人送了再回来,这才故作松快地倒两杯热茶叫他落座。
“昨日我瞧见兰鸢往你屋里端冰饮子,就是夏日里也不要贪凉饮那些寒凉的东西,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畏寒冷。”
仇彦青轻描淡写道谢:“无妨,我身体比之大哥还是好些。”
陆蓝茵唇角微动,按捺下去,进入正题,“想不到她非但回来了,还愿意帮你到匡家做说客。”
陆蓝茵说“你”,而非“我们”,仇彦青只是笑笑,“这是我对她开出的价码,只要她肯留下帮忙,我就能答应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仇彦青半点不遮掩,“这就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了。”
话到此处,陆蓝茵不由沉默,似乎是在思考,思考有的话该不该说,最终还是狠下心。
“彦青,你与我说实话,你和韫儿你们…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仇彦青转转茶盏,打
量釉面,“瞒着太太的事确有几桩,不知道太太想问的是哪一桩?”
陆蓝茵举目看向他,从他嚣张态度已洞察许多,止不住一阵心乱如麻,“你和她,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可否做出过对不起你大哥的事?”
“太太问得我云里雾里好生糊涂,大哥人都不在了,能有什么事是对不起他的?即便真对不起他,他也不见得能因此怪我。”
“彦青!你怎么样仇恨我都没有关系,可不许对你大哥不敬!”
“那我不说了还不行?”仇彦青起身要走,陆蓝茵焦急要留住他,“且慢!你还没回答我,你和大嫂究竟有没有做出对不起你大哥的事!”
仇彦青被问得烦了,转身问:“事已至此,太太又何苦刨根问底?”
不是就会回答不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复与承认有何区别!
“你这孽障!”陆蓝茵神志一瞬混沌,随即又在雷霆重击下立刻清明,声音却变了调,“你…你你怎么好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来!”
仇彦青脸上或许该有嫌恶,可走到这一步,他竟出奇平静,脸上没有故意激怒陆蓝茵的轻蔑,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只是替自己,替梁韫质问:“难道不是太太叫我们住到同个屋檐下的?你彼时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还是你那时根本就不把我,不把她当人?只当一副工具,用来稳固你们仇家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