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身后的声音传来,陆衍转身,见是卢广照卢将军,也是这次帅军的统帅。
“卢将军。”陆衍拱手行礼。
“见过老爷子了?”卢广照上前。
“见过了。”陆衍轻叹,有些奈何。
卢广照会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粗犷而低沉的声音道, “世子可有空?”
卢将军是有话要同他说。
陆衍颔首。
*
只要两军交战,就会有伤亡。
伤员不断被送回帐中,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卢广照带陆衍来的地方是医治伤兵的地方。即便都是军中之人, 哀嚎和嘶喊声也此起彼伏。
陆衍微微拢眉。
“真正在战场呆过的人, 都是不愿意再起战火的人,老爷子驰骋沙场半生,也见惯了边关的血腥,马革裹尸, 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儿子, 外孙, 也亲眼目睹了无数跟着他的将领,士兵战死沙场, 身首异处。每个人的离开,都像插在老爷子心坎上的一把刀。老爷子都快古稀之年了,如果换作是世子你,世子还愿意来趟这趟浑水吗?”
卢广照说完,按住腰间剑柄的手紧了紧,是在压抑和克制心底的情绪。
陆衍缄默。
“但是老爷子会……”卢广照沉声。
外祖父从未同他说起过这些,陆衍心中似是压了一块沉石一般。
稍许,又听卢广照开口,“郭立阳不傻,他能这么容易起事,是看准了时机,知晓朝中眼下内忧外患,也做足了准备。这种仗,不是一两个月能打完的……老爷子一手提拔了郭立阳,老爷子熟悉他,他何尝不熟悉老爷子?他跟在老爷子身边的时间太久,太清楚老爷子的性子,也工于心计。知晓老爷子一定会亲自手刃他,也知晓老爷子身子骨扛不住,就将战术切换成几座城池来回,让老爷子疲于奔波。要么,老爷子耗不起,被逼急功近利,正中他下怀;要么,真熬上数月,甚至一年半载,他则有充裕的时间喘息……”
知己知彼,郭立阳是料定了老爷子一定会来。
他也很清楚,无论老爷子是不是主帅,整个军中都会听老爷子的。
郭立阳是吃准了这一点。
陆衍沉声,“我只知道郭立阳在军中一直跟着老爷子,老爷子也曾提拔过他,但不知道后来。”
卢广照轻叹,“郭立阳对老爷子既敬重,又怨恨。他知道老爷子一直喜欢他,觉得他是带兵的将才,也提拔过他,却一直不肯重用他,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陆衍转眸看他,“是有什么缘由?”
卢广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按在佩刀上,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郭立阳用兵确实能独当一面,出奇制胜,但为了一城一镇的得失,手段狠戾,不计代价。放在用兵上固然无错,但人不是冷冰冰的兵书,一军将帅要对数以万计的边关将士和百姓负责。当初老爷子察觉,觉得郭立阳是太年轻,所以有傲气,想着多磨砺他的性子,让他总有一日能明白过来,就还是难得一见的用兵奇才。所以即便老爷子一直叨念着对方不成气,却还是没有彻底弃用郭立阳。但郭立阳并不这么想。”
卢广照又是一声重重叹气,“他觉得老爷子年事大了,糊涂了,少了军中的杀伐果敢和血性,但其实他见过的沙场血腥,黄沙埋骨不足老爷子的万分之一。老爷子一直觉得可惜,但郭立阳对老爷子既敬重,又怨恨,到后来,更多的是怨恨。稻城兵变,不管他背后出于什么目的,但这是他想要的,同老爷子的直接交锋,他要老爷子看到,老爷子自己是错的,他才是对的!”
——(傅凌云)郭立阳是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如果老爷子不手刃郭立阳,待他百年之后,世子这处会不会被人扣上污名?
陆衍眉间清冽,老爷子请旨出征,是为了亲自了解郭立阳的事。
如果当初老爷子果断断了郭立阳的后路,今日就不会养虎为患。
但越是如此,老爷子才越中郭立阳下怀。
他不想让老爷子在郭立阳这处废时间,郭立阳猖狂自大,总会自食其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真以为皇室衰微,一叶障目。但郭立阳怎么是郭立阳的事,他不想看到老爷子被郭立阳拉下水,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这场仗从何而起还有待商榷,这些事留给卢广照去做就是。
*
“世子。”等回了帐中,小九和亭子已经在了。
陆衍收起思绪,淡声道,“我听说了,人都没事吧?”
“没事。”亭子深吸一口气,又如实道,“就是老宅和别苑这处,可能被乱军烧了……”
幸好早前的字画和古册典籍都被世子搬回了京中,不然都跟着化成一把成灰了,那世子还不得心疼死?
“来龙去脉说给我听。”陆衍却没怎么在意宅子的事。
宅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蓝城的大致情况他听说了,但具体的事,只有身在其中的亭子和小九最清楚。
亭子应道,“将军夫人带了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晨间离开蓝城,不久后,就有乱军和流寇开始攻城中。蓝城的驻军不少,想要这么容易攻陷城门,不可能。但晌午前后,就有匪患在城中烧杀掠夺,还开了城门,应当是有内鬼混在蓝城驻军当中,里应外合。这场兵变来得太蹊跷,我们来不及再城中多探。正好小九说起宝园和老太太在城西,我们就赶去城西救人,然后走得别苑的密道出了城。再走水路去了壶镇附近,继而绕道北上。原本是想回京的,却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