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这样悄无声息劫持宫门, 暗害天子, 不是一人之力能做到;他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将天子的遗孤平安送走。
喻山骨从未如此精打细算过脚下的每一步。
到哪里, 怎么救人,走哪里可以平安离开宫中。
离开宫中之后,势必都是追杀他的人。
同他一道并不安稳,他要怎么将人送出去?
还有母亲……
喻山骨头脑从未如此清醒过,这京中信得过的人,鸾凤殿前,喻山骨驻足——平远王府。
但平远王尚在回京路上……
喻山骨皱紧眉头。
鸾凤殿外,都是眼生的侍卫,见了他,纷纷伸手拦下,“来这里做什么?”
连他都不认识。
鸾凤殿出事了。
喻山骨上前,手起刀落,门口的侍卫应声到底。
喻山骨不敢耽误,只是进到殿中,才见遍地都是尸身和血泊,还有宫人哭喊跑来,“喻将军!”
“太子呢?”喻山骨皱眉。
宫人身中数刀,嘴角勉强说出,“太子去,去了启光殿……喻将军快去……乱,乱党在找太子。”
宫人说完便咽气。
喻山骨不敢耽误。
眼下叛军尚还不敢在宫中大张旗鼓,也不敢明目张胆尾随,但很快就会跟来,喻山骨没有从殿门直出,而是跃身从苑中的古树跳下,从小路往启光殿去。
启光殿是小殿下的寝殿。
有条小路通往启光殿。
平日里小殿下顽皮,会经常在小路上往返跑,但会走这条小路的人不多,他知道这条小路。
喻山骨想起那双眼睛,还有同他坐在一处,打水漂时的场景。
越到后来,周围的厮杀声越大。
他必须要冷静,在周围的厮杀和短兵相见的声音里听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子害怕就会哭。
除非捂住嘴角,躲藏在暗处。
但如果宫中被叛党攻入,藏也藏不住,只能跑,跑,就会有声音。
喻山骨静心,像早前在云陶山中狩猎时一样,小心,谨慎,但耳朵和眼睛都跳开眼前这一道道宫墙。
终于,“呜呜呜!”
喻山骨攥紧掌心,小殿下!
喻山骨拼命往前,偶然误入小路的叛军也被他诛杀。
周围都是哭喊声,尖叫声,还有熊熊大火燃烧……
小小的阿彦捂住头,蹲在墙角大哭,身后的佩刀挥向他时,他闭眼,但刀没有麾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睁眼抬头,只见喻山骨握住了刀刃,然后腰间的佩刀捅向对方。
“喻叔叔!”阿彦扑向喻山骨。
喻山骨也抱起他,“小殿下。”
看到喻山骨时,阿彦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殿下,太子呢?”喻山骨问起,宫人说过太子来了启光殿,太子如果来启光殿,旁人会护着太子一起离开,那太子应当同小殿下一处。
阿彦嚎啕大哭,“太子哥哥死了,他们杀了太子哥哥!”
喻山骨僵住。
只这一瞬,心底的愤怒涌上,想冲出去,同叛军厮杀一场,将这些人面兽心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但阿彦搂住了他脖子,“喻叔叔,我怕。娘亲让我去找平远王,找镜湖别苑,我找不到,娘亲让我找喻叔叔,呜呜呜……”
喻山骨通红的双眼才慢慢恢复过来,小殿下还在,小殿下是天子的侄子,是皇室最后的血脉,他要将小殿下平安送出宫去。
“我们走,不怕。”喻山骨一手拎着佩刀,一手抱紧他。
就似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要将这束光带出去。
不让它熄灭了。
喻山骨撕下禁军衣裳,将他绑在胸前,身上的铠甲护着他,“殿下,闭眼睛。”
阿彦听话闭眼。
喻叔叔陪他玩的时候,总会让他闭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有时候在树上,可以看到近处的小鸟。
有时候在宫墙上,可以看到宫外四四方方的街道和车水马龙。
这次,喻叔叔叫他闭眼睛,他闭眼睛,小手将喻叔叔抱紧……
启光殿少了一个殿下,追杀的人蜂拥而至。
喻山骨一个人杀不出一条血路,是无数宫中的禁军拼死护着他们离开。
喻山骨知晓宫门已经被劫持,这个时候走不出宫门。
天子信任他,告诉过他西秦宫中唯一可以不经由宫门离开的地方。
西秦皇宫几百年,早前坍塌的宫门被遗弃在角落里,成为不起眼的废墟;但要去往这处坍塌的宫门,必须要穿过满是叛军的高墙。
喻叔叔将他藏在水缸里,“殿下,憋一口气,很快。”
他喻叔叔的话。
周围说话声,打斗声,还有短兵相见的声音,阿彦都憋在水缸里,憋得喘不过气来,好似溺水一般,拼命挣扎着。
好几次想浮上来,都被水缸上的挡物遮住,只能间断呼吸。
溺水的感觉如恐怖的噩梦。
周围的厮杀声,都将喻山骨身前那处用衣裳佯装的稚子模样骗过去,所有刀剑都在他身上,没有往水缸这处去。
禁军护着他厮杀,还有人撞上水缸的声音。
有几次水缸被顶起,都被喻山骨按下。
直到最后关头,喻叔叔将他从水缸里抱起,“小殿下!”
阿彦浑浑噩噩,连哭都忘了。
这一轮厮杀结束,他们有短暂的时间喘息,从刚才撕出的血路中离开。
只是片刻,呐喊声又起,拎着刀剑的人从后追上,有禁军断后,但挡不住,阿彦也听到刀剑刺入喻叔叔身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