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了,王老太医。”喻宝园轻声。
“宝园小姐严重了。”王老太医轻叹,“我认识老爷子多年,他尚在京中时,我就在给师父当学徒,平远王府一门忠烈,老王爷也一身是伤,师父时常都要往王府来,也同老王爷吵吵闹闹,要老王爷多休息,老王爷就说师父拿着鸡毛当令箭。那时候还小,总觉得老王爷欺负师父,但后来老王爷身死,师父是最伤心的一个。平远王府在西秦国中地位卓然,老王爷过世时,按照国礼下葬,京中都是来送的,师父也去送了。但只是在人群里,远远看着,真正的伤心都是说不出来的……再后来,师父经常一个人到老王爷墓前,带壶酒,带碟花生米,老王爷身前,师父是不准他喝酒的,说喝酒伤身体,本来身子就这幅模样了,还自己造孽,到最后,带着酒来墓前看老王爷最勤的也是师父。以前年少时总不懂师父和老王爷之间总是如此怼来怼去,直到后来入了太医院,见到少时鲜衣怒马的老爷子,后来随军去了边关,在边关呆了三年,同老刘一道伺候这祖宗,才渐渐懂了师父同老王爷之间大抵也是如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选择的路,老王爷也好,老爷子也好,将一生都给了西秦,给了军中,给了国中的太平安定,大行不顾细谨,若是还要被小事拘谨,又少了多少乐趣?”
喻宝园安静听着。
王老太医眼中罕见氤氲,“我同老爷子相识大半辈子,吵闹,争执是家长便饭,也见他一遍遍白发人送黑发人,看得我心里难受,有时候恨不得同他换换,但终究不是他,没有经历过,就永远无法真正体会。所以,老爷子有他的偏执,但若不是这些偏执,很难支撑他走到今日……”
王老太医的话,如同一片鸿羽悠悠落在心底。
“老爷子习惯了口是心非,尤其是在亲近的人跟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硬起心性,因为在军中,一生要经历的离别多过旁人无数倍。世子从小就被接到老爷子身边,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还没有青黛小姐和扶光小公子的时候,世子就是老爷子心中的寄托。世子比府中旁的公子都聪明,但老爷子并没有将世子留在军中,而是留在京中,给世子寻老师,让世子很早就接手王府在京中之事,所以世子比京中旁的世家子弟都更沉稳。京中都道老爷子是因为大公子战死悲痛,就怕世子赴大公子后尘,其实真正熟悉老爷子的人都知晓,老爷子自己都不曾贪生怕死,平远王府战死多少子弟,老爷子都是悄悄将难受藏在心底,乱世之中,平远王府同百姓都是一样的。老爷子忠于西秦,但不是愚忠。老爷子很清楚,西秦要迎来自己的盛世,不是光靠战场上,穷兵黩武。老爷子是对世子寄予了厚望,同别的子弟不同,所以老爷子对世子份外上心。老爷子总同世子对着干,世子也总同老爷子对着干。但这些对抗,即便有一日老爷子不在,世子对朝中之事也游刃有余。老爷子不遗余力所做,是为了西秦,所以世子一定要平安回到西秦,老爷子就是撑着一口气,也一定要让世子回西秦。”
喻宝园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当问,但还是忍不住,“王老太医,既如此,为何爷爷当初会同意让陆衍代替他去燕韩?”
当初是因为爷爷身子骨不好,所以陆衍主动要求替爷爷去。
但爷爷惯来谨慎,如果爷爷是清楚陆衍身份的,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爷爷不应当会放陆衍走。
即便陆衍非要,爷爷也有一万种办法将他留下。
天家也不会执意。
听完王老太医说完,喻宝园知晓王老太医清楚来龙去脉。
当初老爷子将自己的“外孙”从蓝城接回,就是王老太医从旁帮忙。
因为陆家老人病重,老爷子亲自请了王老太医去诊治,所以王老太医是最好的证人。
这也让陆衍的身份名正言顺,从未被质疑,一直过了这么多年。
王老太医是清楚的,而从王老太医刚才所言,王老太医同爷爷从年少时就相识,是可以托付彼此秘密的人;爷爷要去燕韩,王老太医也一句话都未多问,便径直到了远城。
王老太医同爷爷是知交。
王老太医一定清楚爷爷的思量和顾虑。
王老太医果真迟疑,顿了顿,然后看向她的目光了带了继续复杂,但权衡之后,还是开口道,“此事,原本不应当我痛你说起,但老爷子这处的事,宝园小姐知晓些也是好的,如今世子在安城,凌云还未回,老爷子这处始终要人一道想着。”
对,还有傅叔……
邱岁的事是一码,但傅叔一直都是跟着爷爷的
这趟从燕韩回来,傅叔却没有。
没理由傅叔会如此,爷爷也不吭声,其中肯定有隐情。
但王老太医应当清楚其中隐情。
果然,王老太医轻叹一声,低声道,“世子要去燕韩,老爷子没有阻拦,是因为在老爷子眼中,燕韩有世子应当要见的人……”
陆衍应当要见的人?
喻宝园愣住。
祖母已经将所有知晓的事告诉过她,甚至,祖母和爷爷都没有明说的,她也能猜得到。
但在燕韩,陆衍应当要去见,并且在爷爷眼中,这个人陆衍不得不去见,甚至,爷爷即便觉得这场旅途会有危险,也坚持让陆衍去;在陆衍遇到危险的时候,爷爷又不惜冒险亲自去燕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