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馆的时候才过了晌午,但等宝园和祖母从密道口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破晓过后的晨间了。
他们应当走走停停了一整宿。
宝园扶祖母在一侧歇下,其实自己的脚也是疼的。
等到队伍最末,断后的侍卫从密道中-出来,大东才盖上草木遮掩,根本看不出这处有端倪。
前方探路的侍卫也折回,“前面安全,有船只。”
宝园同众人一样,眸间微舒。
……
这处是蓝城远郊。
蓝城临水而兴,宽阔的河流在山的另一侧,而这一侧的水路则隐蔽而湍急,所以正常是不会有船只从这里经过。
一行人分了两只乌篷船。
亭子一面撑船,一面道,“去壶村附近,等安全了,先给世子送信,再打听下蓝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从昨日晌午到眼下走了不少路,大家都疲惫了,等到安全的地方先修整,等打探清楚了再走。”
蓝城这处留守的侍卫里,亭子是头。
几人点头。
宝园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
当时是钻心得疼,后来还是亭子给她包扎的。
密道里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这种疼痛感仿佛在那个时候可有可无。
眼下在乌篷船上,暂时安稳了,疼痛感再次袭来,喻宝园尽量不说话,忍着疼,怕祖母担心。
九月底,十月初,天寒地冻,尤其是山林间,行船处,宝园依稀呵气成雾。
“祖母冷吗?”宝园问起。
老太太摇头,“不冷。”
宝园也问起早更。
早更点头。
宝园将他环进怀中,“好些了吗?”
早更点头。
宝园心中轻叹,叶大夫没了……
耳畔是空山新雨后的鸟鸣声,还有船桨划过河面的声音,安静又空灵着。
亭子开口问起,“宝园公子,你还回青石镇吗?”
“嗯?”宝园不解。
亭子继续划着船桨,“蓝城不会无缘无故生事,青石镇离蓝城不远,而且,在蓝城和桐城之间。如果蓝城兵变,无论是将桐城和蓝城连为一线,还是切断桐城和蓝城之间的联系,青石镇应当都在波及范围内,恐怕和蓝城一样,不安稳了”
亭子说完,小九从袖间拿出羊皮纸做的地图给她。
宝园接过,地图虽然小,但对照着地图和亭子刚才说的,很容易理解亭子的意思。
青石镇不安稳,亭子说得已经很委婉了。
说不定,已经和蓝城昨日的景象一样。
那青石镇的人……
宝园一颗心沉下,不由看向祖母。
老太太这处从刚才起就一直听着,但没说话,眼下,应当也明白亭子说的了。
亭子又道,“将军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这处有佟名他们在,应当安稳。蓝城这处不能久待,将军夫人应当会寻安全处,这一点倒不用担心,只是,宝园公子,你和老太太要提前打算好……”
亭子善意提醒。
宝园颔首,“我知道了,我同祖母商量。”
亭子点头。
小九也看着她。
之前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眼下一面环臂,一面靠着乌篷船的船篷,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喻宝园淡淡垂眸。
谁都不知道蓝城会出这样的事,但突生的动-乱之下,就连早前一直觉得安稳的青石镇也成了回不去的地方……
喻宝园的目光再次看向祖母。
叶大夫死了。
沈夫人不在……
祖母的眼睛怎么办?
祖母虽然没说话,但宝园知晓,祖母是怕她会担心,所以缄口。
水路去壶村还要些时候,一侧的乌篷船上,大西在给大东包扎背上的伤口,河面上隐约能听到“幸好没毒”这样的字眼传来,好似给空荡荡的山脉与河流间平添了几分惆怅。
宝园目光空望着不知在何处的前方。
—— 老太太放松,眼睛恢复得很好,继续治疗,按这速度,还有三月,年关前后就能看到了。
—— 叶大夫,年关,祖母就真的能看到吗?
—— 很大可能,就是治疗不能中断了……
好似就在昨日。
宝园心头犹如两盆冷水泼下,给祖母眼睛医治的事情要搁下了,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青石镇也不能回去了,……
那她同祖母还能去哪里?
应当去哪里?
宝园背靠着船篷,心底好似压了一块沉石一般。
一个人,一个家庭,在动荡前渺小至斯,她早前从未经历过昨日在蓝城的一幕,到眼下才深有体会。
就像叶大夫,就像早更。
蓝城中,还有无数多像叶大夫和早更一样的人……
她早前居住的城西小苑。
周围邻里,那些围着她,嘻嘻哈哈看手指布偶的孩子,有几人是安稳的……
宝园没出声了。
到壶村要黄昏前后,江面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小九递水壶给她。
宝园接过,“多谢了。”
小九没出声。
方才一直光顾着想事情,忘了一整日没喝过水,眼下才觉得渴了。
宝园看向祖母,祖母正同早更一处,亭子递了水壶给他们两人,也在同他们两人说话,安抚。
宝园看向小九,“原本,今日是去东市童记给你买酥油饼的,都落在医馆了。”
小九看了看她,忽然道,“喻宝园,你同我们一道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