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110)
楚寒刀浑然不惧地推开了门,叶婵随之跟了进去,案台蒙尘,泥塑的尊像在风吹日晒下斑驳褪色了。
她的手指不经意抹过案台,沈难愣愣道:“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吗?”
楚寒刀点了点头。
残瓦零落,四面透风,岁月的萧瑟仿佛浮现在心头。叶婵仰头望着泥像头顶破的大窟窿,幽幽道:“还好今天没下雨。”
沈难由衷地嘟囔道:“真的是找不到比这还破的庙了。”
楚寒刀微微侧首,他瞟了一眼沈难,“两位先将就吧,明天进城就好了。”
叶婵认命地捣腾出了一个比较干净的角落,她脱下外衫铺在地上,让自己先坐了下来。好歹是可以休息了,她可不想继续漫无目的地跟着楚寒刀乱走。
另一头楚寒刀十分熟稔地卸下刀,随地将就地躺了下去。
中间的沈难错愕地看着两人,他们不需要生个火取取暖吗,初秋的地上似乎有点潮湿。
月至中天,楚寒刀从西北一路而来都在折腾,叶婵更是刚从药庄逃了婚。两人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已经身心俱疲。
凡事急不得,有什么事都可以等一觉睡醒再说。泥像仿佛是楚河汉界,将破庙分割成了两半,沈难的肚子不合时宜地有了动静,他好像有些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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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难熬,一束光渐渐照进破庙。
案台的尘埃在光雾中浮沉,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引诱着安静睡觉的人。
叶婵倏然睁开眼,她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剑,而后又缓缓松开。
破庙正中央,沈难正在生火烤麻雀,草木灰里还藏着几颗新鲜掏的鸟蛋。
她脱口而出,“楚寒刀呢?”
“他去抓鸟了。”沈难麻利地从草木灰里扒拉出鸟蛋,“师父,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蛋。”
一朝离了富贵乡,叶婵还有些不习惯,她怔怔地看向沈难手里漆黑的蛋,沈难忙着吹走上面的灰。
叶婵起身走到火堆边,沈难给她腾出了一个位子。她面不改色地吃掉两颗蛋,有鸟蛋吃总比没有好,反正她在山外谷过得也是食不知味的日子。
门口楚寒到拎着三只光秃秃的麻雀进了门,他将处理好的食物丢给沈难。沈难用剑削尖了柴火,一根树枝就足够穿三只麻雀了。
他看着叶婵,“师父你多吃点,我们刚才已经吃过一轮了。”
楚寒刀在火堆边坐了下来,他认真道:“多吃点,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
叶婵被烟火呛了一下,她顿了顿,“你为何掳我师徒?”
楚寒刀正襟危坐,“叶姑娘说错了,我不是掳,在下是真心想请两位到丹州做客。”
叶婵吞咽了食物,进了丹州就等于进了楚寒刀的地盘,江南又有千金堂的追捕,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她本无事一身轻,沾了沈难也是四处惹麻烦。叶婵叹了一口气,“请我们总要有个缘由吧。”
楚寒刀看着还在烤麻雀的沈难,“因为你徒弟,他长得很像我师弟。”
叶婵明知故问:“你师弟是谁?”
两人讲到了沈难,沈难还在那头装作若无其事,仿佛一心只有填饱肚子的欲望。
楚寒刀幽幽道:“我师弟名唤沈聿宁,失踪时不过十三岁,有人说他死了,可是我不信。”
叶婵也看了一眼沈难,“十三岁到如今,你师弟的身形模样都应该长大了,你凭什么认为他是你师弟。”
楚寒刀一时哑口无言。
沈难突然插了一句话,“或许他真的死了。”
“是吗?”叶婵下意识地反问道:“沈难你记得楚庄主吗?”
沈难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叶婵眼里多了几分琢磨不透,她目光还停留在沈难身上,“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沈难不禁笑了笑,“师父不是说我撞到了头,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吗,现在怎么又想的起来。”
楚寒刀微微动容,叶婵两手一摊,“楚庄主思念师弟过甚,可能搞错了。”
师徒一唱一和,真话听上去也掺了几分假。
楚寒刀可不信这些把戏,他认定的事情从来改变不了。
艳阳高照,叶婵匆匆填了个半饱。三人又开始在荒郊野岭走路。睡了一夜破庙,不管如何模样周正,他们周身都添上了风尘仆仆的气息。
这一路翻山越岭,涉溪过河,楚寒刀无一不在话下。叶婵和沈难相互扶持前行,他们深深怀疑楚寒刀是故意的,他根本就不识得荒山野岭的路,
午后,三人走到官道上。
叶婵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沈难差点就要热泪盈眶。只要他们沿着官道走,路边便会有茶肆摊贩这些供人歇脚的地方,待会见到了人就不怕楚寒刀走错方向了。
楚寒刀也得空与人说话了,“叶姑娘是在哪里捡到沈难的?”
“破庙。”叶婵拽着沈难的胳膊借力,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那年我出去玩....恰好遇见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他额头还破了一个血窟窿。”
“哪里的破庙?”
“东南西北...都有可能,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叶婵深吸了一口气,“你师弟身上可有什么显著的特点,例如胎记疤痕之类的。”
楚寒刀沉思了片刻,“他小时候要骑在我肩头被树枝刮了腿,那里不小心留疤了。”
叶婵准备动手撩起沈难的袍子,她的手不经意摸到了沈难的大腿,沈难大叫了一声,随后恳求道:“师父!自己来,我自己来!”
两人背过身躲在草丛后,楚寒刀从沈难的小腿看到大腿,上面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他不信邪地接着问:“你练剑也没留下点陈年旧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