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153)
谢寻安微微眯起眼,念头如电光火石。他折腾着缓缓换回金针,来南浔前七宝把他身上银针上都淬了药,只留了一副金针治病。
灯影随着谢郎君的动作摇摆,微妙地在了沈难脸上游移,他单指悬空比划着距离,鼻唇沟平角翼旁半寸,金针精准地刺入迎香穴。沈难的鼾声顿了顿,面庞不觉自觉抖了一下,这一针刺下可宣肺气痛鼻窍门。
谢寻安左右各扎了两针,沈难像是突然长出了长胡子,针尾在他鼻侧微微颤动,几次呼吸间鼾声渐渐弱了。
后半夜沈难再无动静。
夜深人静之际,谢寻安裹着半旧的干净被褥睡了一个好觉。
*
薄雾缭绕的清晨,山林苍翠欲滴。
迦晚早早便起身穿戴整齐,她从西屋出来时看见了应逐星在灶台前烧水,旁边正好放着盛好的白粥小菜。
“婆婆。”应逐星勤快地帮老人家打水端菜,迦晚杵着乌木拐杖慢斯条理地坐在了椅子上,“珈奈还没醒吗?”
应逐星摇了摇头,“昨夜寨子里热闹,珈奈喝了不少,应该等会就能醒了。”
迦晚微微颔首,她心里对珈奈的性子也有数,昨晚肯定是又哭又笑的。
应逐星和迦晚打过招呼后,又回到了灶台边忙活收拾,今日特意多着了一些粥,眼下正准备给叶婵他们送饭
迦晚抿了一口粥,喊住了应逐星,“等会再走,陪我用膳。”
应逐星不解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愣愣地应了一声好,他老实本分地走到了迦晚身边。迦晚却只顾着吃饭一言不发,应逐星更像是个一言不发的提线木偶。
山顶露气重,草庐贴近崖边,藤栏外不过五尺边便是一无所有了。应逐星无所适从的视线稍稍往下看,山峦岩下有的翠竹轻摇,有的丛林密布。
迦晚饮完最后一口粥,“你可愿留在这里,替我陪着珈奈。”这一个多月珈奈在照顾应逐星的身体,他也力所能及地替草庐干着苦力活,两人朝夕相处怎么也该生出些感情了吧。
应逐星闻言神情错愕,他局促地看向迦晚。迦晚的目光转而投向了崖底,“你害怕吗?”
“怕…什么?”
“害怕这个高度,怕往下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迦晚话里藏着话,应逐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应她,“不怕。”
他不怕迦晚也不怕粉身碎骨。
初生牛犊不怕虎,迦晚微微摇头,小时候这孩子什么都怕,怕高也怕虫。
应逐星平和的看着迦晚,“青阳宗的凌云峰比这里还高,我从前坐在师叔肩上看过天下,那时山下的一切在我眼中犹如蝼蚁。”
是青阳宗养出了应逐星,也是师父师叔给了他底气在江湖行走,他不可能留在归青寨中。
“去吧。”迦晚拂手道,“去找你的朋友。”
应逐星如获大赦,“多谢婆婆谅解。”
“幽冥花你们自拿去。”迦晚放低声音,神色也冷漠了起来,“记住不要伤害珈奈,你最好拿命护着她。不然....”
四周威压渐重,迦晚的声音戛然而止。应逐星连连点头,“婆婆放心,大家此行只为花,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珈奈一根毫毛的,我愿意拿命起誓。”
迦晚没什么强人所难的欲望,所谓缘分自由天定,许久不见的人回来也只是为了说再见的。影月消失多年,青阳宗才是应逐星的所有,那段晦暗的岁月不愿想起便算了。
青年有眼色地收拾了碗筷,匆忙提着竹篮出门给朋友送饭去了。迦晚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身后传来了哈欠声,她回头看见珈奈撑着头依着东屋的门框,少女恹恹道:“好困。”
迦晚顿住了脚步,“才醒?”
“醒了有一会了。”迦奈揉了笨重的脑袋,所以方才应逐星的话,她都听见了。
迦晚放缓了语气,“头疼就再睡一会吧。”
珈奈拖着门板的小竹椅坐到了滕栏前,“越睡越疼,梦里有人吵着要和我说话,弄得我心烦意乱。”
今天应逐星起那么早,他下床的时候撞到了床角被珈奈听见了,从那刻起珈奈就睡不好了。
婆婆看着女孩的脸皱成了一团,“随便你,喜欢坐就坐会吧。”
天朗气清,屋子里哪有外头空气好。
迦晚又要下山了,她今天要给每家每户驱邪。昨天仪式进行了一半便被打搅了,晚上村长还特意遣人来请教,她便答应了今天下去祈福驱邪。
婆婆腰间别铜铃,一步一步在狭窄的石径上走的缓慢。这个时辰寨子里的人都起了,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焚好了香,备上了酒,村长老早就在广场上等着了。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珈奈默默吃完了早饭,一个人在家中转了转。檐下的山茶层层叠叠,晶莹剔透的露珠水汽点缀在花叶上,犹如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
珈奈忍不住摘了那朵开得最好看的,躲进了药室给自己做香粉胭脂。
可惜这胭脂才做了一半,半山腰的几位煞星就杀上山顶,谢寻安更是喊着要珈奈带路找花,她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准备遵循承诺。
珈奈蔫巴地从药室里冒了出来,“诸位昨夜睡的可好?”
叶婵侧目瞟了沈难一眼,沈难笑着道:“多谢贵寨款待,我们睡的很好。”
谢寻安耐不住嗤笑出声,他躲在心里腹诽沈难的德行,估计昨晚只有她一人睡得好。珈奈提前备了四条方巾,一一分给他们,“密林深处瘴毒重,掩住口鼻可以防上一防。”
沈难接过一条平平无奇的灰巾,“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