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163)
明日是采花节,寨子里为了银香和阿木忙得热火朝天,五色的布带摇曳在树梢,桌椅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上,糯米酒的香气快要从柴房里溢出来了。
珈奈为此专门给叶婵备了一套荆楚服饰,她处心积虑将人诓到了自己房间里,叶婵还以为珈奈有事要寻她帮忙,谁想是给自己选衣裳。
草庐花丛的蜜蜂忙嗡嗡作响,清风穿堂而过,珈奈着急地箱柜里翻出了好几件衣裙。
叶婵四处看了几眼,屋内陈设简单雅致,窗明几净,两张小床各自贴着墙,中间像是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她躲在一旁自言自语道:“你们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角落里珈奈半个人都栽进木箱里了,她忽然出了声,“这又是什么说法?”
叶婵见珈奈又拿出一套青土交领上衣,捎带着蜡染的百褶裙,歪着头绕着自己比划了一圈,“这套你喜欢吗?”
她漫不经心道:“喜欢。”
珈奈也没有怀疑,顺手将衣衫塞到叶婵怀里,转身从自己的妆奁里挑了一支银步摇,插到了叶婵发间,“那你喜欢这个吗?”
珈奈用手点了点步摇上的银片和链子,叶婵幽幽眨了眨眼,“我看不见…”谁家眼睛长头顶呀,这话听着像在骂人。
“等我。”珈奈微微挑眉,转身拿了一对银月耳坠,她凑近了上半身想给叶婵戴上,“诶?你怎么没有?”
叶婵后知后觉摸了摸耳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家没有这个习惯。”她自然地走到铜镜面前照了照面容,镜中人面色红润,半分也没消瘦。
南浔的水土和山外谷差不了多少,叶婵这一个月在归青寨里过得挺习惯的,只有谢寻安每日晨起都碎碎念个没完,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她和沈难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是中原的陈词滥调,珈奈瘪了瘪嘴,自顾自地戴上耳坠,银月悬在耳下确实添了空灵飘逸。她好心道:“我妆奁里还有其他首饰,你不如都试试。”
采花节是寨子里女孩相看的大日子,珈奈可不愿叶婵输人风头,定要叫所有人耳目一新才行,尤其是她那个徒弟。
叶婵拔下头上的银步摇晃了晃,“这样就够了,多谢你了。”
“不够不够。”珈奈坐在床尾踢了踢绣花鞋,她抬眸看向叶婵,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还好心替你做了花球,等明日沈难夺到了,再谢我也不迟。”
叶婵不解,“这又是什么意思?”
珈奈抿着唇娓娓道来,“就是你站在高处将花球抛下,那个儿郎抢到了你便要同他喝酒。”
“就只是喝个酒吗?”叶婵更加不明白,这是荆楚的婚俗和她又有什么干系,这里还有什么说法吗?
珈奈即刻打消了她的疑虑,“和心上人喝了花酒,神明护佑你们一世安康的。”
荆楚人迷信自然神,万事都喜欢祈求神明的祝福,小姑娘也最信这些了。叶婵想着这也是珈奈的一番好意,索性便接受了,毕竟沈难一个人抢十个都不在话下。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两人齐齐抬头看见了迦晚站在门口,大祭司手里拿着一块银牌,“这个你送下去给银香吧。”
银牌上头穿了红线可以佩戴,这是迦晚专门为银香刻的铭文,珈奈拉着叶婵应了吩咐,“好,这就去。”
依荆楚旧例女方出嫁,她的亲人朋友都要去祝福添妆的,这银牌还是珈奈为银香求来的,她这一路上都在和叶婵讲荆楚的婚俗,从迎亲到拦门拜堂,一炷香的功夫都说不完。
两人还没到银香家门前,在广场就听见二楼传出的哭声了,听哭声分不清男女,大概是银香的爹娘弟弟又在哭了。
珈奈蓦然拽了拽叶婵袖子,“哭嫁也是婚俗,所以我们上去时也不能太开心。”
“好。”叶婵低着头板起了脸,她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出来参加的第三场婚礼了,比她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怎么每一场都不太高兴。
狭小的木梯靠这土墙,珈奈一边听着哭声一边碎碎念着,“其实阿木家与银香家相隔不过十步路的距离,他们从小一同长大,这两家离得也不远,银香若是过的不高兴扭头就可以回家,大家也不用如此舍不得她。”
叶婵认同地点了点头,珈奈还回身搭了一把手,两人一上楼就瞧见了几位年长的嫂嫂婆婆围在一个年轻姑娘身边,地上竹筐摆满了阿木家刚送来的礼,小方桌上放着纷繁华丽的头冠,上头的花鸟精巧细致。
大家纷纷侧目,叶婵先俯身见礼,“诸位好。”
珈奈跟着低了低头,“我是来给银香姐添妆的,这是大祭司刻的银牌。”
“珈奈你们别光站着,过来坐呀。”银香哑着声音,喊着珈奈的名字,叶婵这次才抬头看清了她的脸。
新娘子生得鼻梁秀挺,唇若丹砂湿漉漉的眼睫是未干的泪痕,憨态中还有几分娇俏,这也难怪抢花球时十里八乡都有人来。
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银香的闺房有一股木头的馨香。叶婵和珈奈同大家坐在了一块,嫂嫂推来了一盘糯米糍,“这是隔壁刚做好的,你们尝尝。”
婚前阿木和银香是不能见面的,叶婵见过阿木却没见过银香,阿木是一个壮实能干的青年,看起来和银香也还挺登对。
叶婵不好推拒,银香给她递了一根竹签,她拿着挑了一块起来,糯米糍直直地往下掉。叶婵见状一口吞了进去,也不忘含糊夸奖,“好...吃。”
大家不禁笑了一下,珈奈将银牌送到了银香手里,两人吃了几盏茶也没有离开,长辈们想拉着她们一同商讨明日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