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3)
请人救命,自然得乖巧地在院里听从医者调遣。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竟是一整夜。
静谧的方寸之地,传来当啷的开门声。李清河耷拉着眼皮,铜面具还是鲜亮如初。
稀罕的半片阳光落在了他的脚下,谢寻安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绀青的袍子变得有些糟污,那双似醉的丹凤眼弥漫浅浅倦意,水汽逐渐浸润了眼尾。
显然,他是一夜未眠。
玉质金相,凛若秋霜。
千金堂的少堂主,不愧为江湖榜上有名的贵公子,饶是李清河阅人无数,也觉得谢寻安可以挤进当今前十。至于木绍岐黄之术,江湖里这人当属第一。
他吐字清晰,“李楼主,以后每隔三日,我来给烟雨楼给他施针。。”
李清河头晕眼花,“多谢少堂主。”
谢寻安的声音不掺杂多余的情绪,“诊费千金堂会上门来取的。”
李清河突兀地挠了挠头,“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谢寻安垂眸,“不知道。”
李清河很快换了说法,“那他...要多久才能好?”
“不知道。”一模一样的回答,谢寻安又道:“若是施针的效果的不好,这人说不准会心智错乱,一辈子当个傻子”
“一辈子呀...”李清河喃喃道,沈难要是不好,该不会要一辈子赖在烟雨楼吧。
谢寻安有些头疼,“可有人知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这次换李清河说不清楚的,这人来得莫名其妙,昏得恰到时候,还没有人来得及问他缘由。
谢寻安不觉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收敛了神色,“楼主还是好好照顾他吧,谢某先回千金堂了。”
李清河顺势拍醒手边的姜水,姜水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只听楼主道:“还不送少堂主回去。”
“是。”姜水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台阶上的李清河也跟着站起来松了松胳膊,动了动腿。忙活了一夜,总算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也算是热闹的一夜过去了,初晨的院子冷清了不少。浮尘飘荡在窗轩周遭,榻上安静躺着的人,枯草般的面色似乎有了生气。
第3章 沈难有点想逃
谢寻安自然是一诺千金,每隔三日便来烟雨楼施针,风雨无阻。
但沈难自从那日后,从未醒过。李清河觉得千金堂的鬼门十三针并没有江湖传言得那么神,医个人也慢慢吞吞的。
不想,某日沈难赤着脚身上穿着单薄的亵衣,一个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天气还在倒春寒,他瞧倒是生龙活虎。众人乍一见神智清醒的沈难,都瞪大了双眼,其中李清河心情尤为不错。
寒风吹过他疏朗的眉眼,青年也不觉得冷。
今时今日的沈难与月余前的他,模样大相径庭。姜水打量他长身玉立,清隽俊朗,是从前见过的沈难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人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大抵是病太久有些傻了。
谁料沈难见到人的第一句便是,“这是哪?”
姜水答:“这是烟雨楼。”
紧接着他又问道:“我是谁?”
姜水笑盈盈地看向他,“你是沈难。”
最后一个问题,沈难摸了摸脑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迷惘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姜水慢慢地转头望向李清河,重复了一遍,“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嗯...嗯?!”霎时,李清河的笑意凝固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谢寻安治了一个月,人是没有疯疯癫癫了,但怎么把人治得记忆全失了
李清河快步上前探了探沈难的脉息,脉象平稳与常人无异。
只是...面具下楼主的嘴角抽了抽,“你的内力去哪了?”
“什么内力?”沈难愣愣地问他。
外人进入沈难的丹田的内力如石沉大海,这人从前精纯的内息似乎都销声匿迹了。李清河的心也跟着石沉大海,这人连内力都不知道了,那他的武功还有救吗?
一个记忆和武功都没了的人,怎么还他垫付的诊费!
李清河按捺了片刻,一时忍不住四处嚷了起来,“谢寻安!谢寻安呢!把他给我喊过来!”他花了万两白银救回来的居然是个废人,谢寻安怎么好意思拿他的一千金的。
身边的姜水弱弱地扯了一下楼主的衣袖,“少堂主昨日已回故陵了。”
“好你个谢寻安,这就收钱跑路了,”李清河嚷嚷的声音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姜水还替谢寻安说话,“听说是老堂主的寿辰要到了,少堂主这才赶着回去的。”
李清河冷哼了一声,他可不信这种蹩脚的借口。这谢寻安分明是治不好人,连夜潜逃了。难得江湖上也有谢寻安治不好的病,回头他可要大肆宣扬一番,让千金堂把诊金给他吐出来。
姜水观望着楼主的状态似乎稍有缓和,才接着到:“楼主不用着急,少堂主派人留了话,他过两个月会再来烟雨楼给沈难施针的。”
“施针!还施针呢,我看这鬼门十三针是徒有虚名,一针千金谁治得起呀!”李清河不乐意地埋怨道。
姜水插了一句嘴,“那沈难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清河甫一转头对上了沈难无辜的眼神,腹中的那句死了算了咽了回去。
“嘶——”李清河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个麻烦。
沈难不是傻的,听完两人对谈,他很快就明白了李清河话里的意思。沈难斟酌了片刻道:“楼主...或许我可以。留在...在楼中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你...”李清河上下打量着如今的沈难,嘴巴像淬了毒似的,“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我烟雨楼要你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