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53)
她还说,自己不是落仙坊的人。
一月前纪夏母亲病逝,她带着家中余钱来应天府投奔姨娘。刚进城的她不识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小娘子说要给她带路,纪夏便信了。
再次醒来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再后来,她就被卖到落仙坊,成了君怜娘子的侍女。
恰好今夜她遇见了应逐星,他一听纪夏遭遇如此可怜,又想到了霍昭,随即就下定了决心要带纪夏报官,好将那些恶人一锅端了。
叶婵问纪夏,“你还记得不见天日的地方在哪吗?”
纪夏摇了摇头,“马车进出时,我都昏过去了。”
应逐星义愤填膺,“我们快出去吧,带纪夏去报官,正好可以让纪夏当人证,让知府将这卖人的勾当一口气端了。”
今早他去了衙门,不妨明日再去一趟,让官府顺藤摸瓜。
沈难冒头说了句动脑子的实话,“这么好端,还会有这么大的落仙坊。”
叶婵泼了一盆冷水,出门时天下楼的小二还特别叮嘱过,“犯夜者鞭笞二十,四个人就是八十下。”
“别还没把别人一窝端了,先把自己赔进去。”
“那怎么办?”应逐星收敛了自己的一腔热血,纪夏怔怔地望着叶婵。
叶婵无奈地扯了扯唇,眼神忽而飘忽不定,可以说这一出根本不在自己的打算里,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出了与世隔绝地山外谷,外面的人和事一环套一环,教人难以置身事外。
出尘、入世,一念之间…
第28章 惜香居
十四岁的纪夏孤苦伶仃,流落风尘,任谁都不忍弃她于此。令人不由感叹,这世道的命好苦...
叶婵转念抬眸,身旁的青年身长如玉,忘却苦难的眼瞳清透,月辉下流露出微微的莹泽。
她让李清河查了沈难三年的行踪,江湖事盘根错节息息相关。关于沈难的身份,烟雨楼怕是已经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忽然惴惴不安,心底莫名生出了些恐惧。
你在怕什么....虚空里的自己轻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缠绕着叶婵,这些年她越发软弱了,才会放下一切躲在山外谷,好似忘了十七岁的大雨,与魂牵梦萦的药香。
她不过是在被上苍戏弄,而沈难的命也是叶婵背负的因果。
应逐星见也叶婵脸色微变,“你怎么了?”
叶婵晃了晃脑袋,驱散了多余的思绪,话又落回了眼前,“无事,我今夜不打算出落仙坊,我有事要问君怜娘子。”
离竞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此行不能无功而返,印章一事姜水千叮咛万嘱咐,叶婵有事相托烟雨楼,自然尽心竭力。
“这不好吧,毕竟....”应逐星吞吞吐吐地劝解,“这个时辰谢寻安应该和君怜待在一起,万一他们在做点什么,我们冒失闯进去不好吧。”
“而且谢寻安脾气不好。”惹上谢寻安就是惹上整个千金堂,江湖里谁没个头疼脑热的,难免要求到他头上。
叶婵担心过了今夜横生枝节,但又不甘,不知道一进去就将人打晕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沈难替她说了个折中的法子,“你要是不想去就一个人先留在这,等我们见完君怜再去找你。”
“那不行,我可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应逐星闻言露出了埋怨的神情,“你们刚才就丢下我了。”
幼时练剑孤寂,师父严苛,应逐星没什么玩伴,但凡出了后山都喜欢和别人凑在一处玩。
他立马又对着纪夏解释,“我不是说遇见你不好,只是落仙坊这么大,我一个人难免无趣,还是跟着你们吧。”
纪夏顺着应逐星的意思,懂事地点了点头。叶婵弯腰朝着向纪夏保证道:“你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她的声音很小,“谢谢姐姐。”
叶婵柔声道:“劳烦小友替我带路了。”
纪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让三人稍等片刻,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布料和女子掩面的帷帽。他们手中的剑在嫖客之中实在招眼,正好可以用布料裹了剑身遮掩。
应逐星和沈难本就是寻常男子打扮,纪夏收过了三人剑抱着,随后便带着人往君怜的惜香居去了。
夜里的落仙坊吵嚷,男女调笑之声不绝于耳,纪夏低着头充耳不闻。叶婵的帷帽遮到了腰身,应逐星和沈难走在两侧,不长眼的酒鬼都被挡了出去。
沈难身上还有那位孙郎君的拜帖,他像模像样地朝着纪夏要了一间房,纪夏去管事那里领了一间离君怜屋子最近的雅间。
进了房间,叶婵抬手摘了帷帽,沈难推开了窗。他们此前商量着,先爬窗户听听墙角,不好直接搅了人家的春风一夜。
听墙角这件事,沈难拍了拍应逐星,“难为你了。”
他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谁让叶婵是个女子,沈难功力尚浅,只能让他这个高手上了。
应逐星单手撑了一下,从窗户翻了出去,沿着窗边延伸的房檐走了一段路,双手扒在了惜香居窗口。
他正凝神准备听声音,窗户里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难道谢寻安不喜欢君怜娘子,一气之下走了。
应逐星舔了舔手指,轻轻地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眼。
倏然,三根银针飞了出来,谢寻安的声如碎玉,“有客,来正门。”
新月无声,浮云飘在夜幕。
沈难和叶婵齐齐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神游。
等了一会儿,应逐星幽幽的声音从窗口外传来,他颇有些咬牙切齿,“谢寻安说,从正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