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十三(87)

“我问过七宝了，医馆没有空房间了。”

“只能在你隔壁待着了。”

谢寻安一时竟无言以对，早就叫她丢掉这个麻烦，现在还带回家了。

叶婵知道他不高兴，“你若是不愿意，不如他住这里，我再搬回去。”

谢寻安摆了摆手，“不必如此。”

叶婵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鬼门十三针是不是能解了沈难的坠魂吗？”

“你该不会想让我救他吧。”谢寻安久久地盯着叶婵，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你怕不是疯了，我们还是把他留在应天府吧。”

叶婵不顾谢寻安，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想到办法治他的内伤了。”

谢寻安抓着叶婵的胳膊摇了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清醒点，我们不废沈难就不错了，你不仅要让他恢复记忆，还要帮他治内伤。”

叶婵摇了摇头，“我很清醒。”

她推开谢寻安关切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要死了，大致还剩五年，沈难的记忆里可能有我非常想要的东西，我必须要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灯火摇曳，医房里叶婵的脸格外清晰。

谢寻安立刻给她把脉，他咬着牙愤愤道：“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叶婵站在原地任人摆布，衣袖掩着她冷白的手腕，寸关尺旁青紫血脉如细丝游走在皮肉之下。

谢寻安眉头紧锁，唇角抿成了线。

她却缓缓道：“逐沈难出山外谷那日，我曾想过来日。他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他也有可能回来杀我。”

“谢寻安，你担心的事情，我都想过了。”

“生生死死，我早已不在乎了。”

在山外谷苟延残喘，与在江湖随波逐流，对于叶婵而言并无不同。

茫茫江湖，线索早就断在了拂雪山庄。

她任由沈难在外自生自灭，是希望有人能找上沈难，牵扯出山外谷的旧事。

沈难是她死局里的变数，也是叶婵给自己定下的命运。

两人僵持着，谢寻安也把不出个所以然，他只能答应叶婵的要求。只不过这件事要推迟到去故陵后，在叶婵的病没有结果之前，他是不会同意帮沈难施针的。

他们算是不欢而散。

叶婵站在屋檐下看着谢寻安拂袖而去，清风掠过苦楝树的枝丫，天上飘来紫色碎花落在她裙边。

闲云楼的故事里，每一个人都是悲剧，她又何尝不其中一环呢。

有些人迟早会想起来的。

沈难....到那时，你该会有多痛苦。

*

糊涂的一晚过去了。

东方破晓之际，七宝使唤着早起的沈难劈柴烧水。

应逐星特意带着纪夏前来道别，叶婵盯着她怀里的狸奴，“你怎么把它也带走了？”

之前每次翻墙去衙门，都可以看见霍昭宝贝小狸奴的样子。纪夏今日也拿了个小篮子装它，“师父说江湖凶险，让我带它回明月山。”

小家伙配合的喵呜了一声，霍昭天天让它在知府衙门东躲西藏，它的日子不晓得有多艰苦。

加之裴度又不喜活物，时时刻刻想将它丢到江里喂鱼，送去明月山无疑是个好选择。

应逐星趁机摸了摸小狸奴的脑袋，纪夏乖巧地看着叶婵，声如细蚊，“叶姐姐日后可否来看看我？”

叶婵微微一怔，她像是没有听清。纪夏不由有些慌张，应逐星又替她说了一遍，“纪夏想让你以后去看她。”

纪夏忙着道：“去明月山辛苦，还是算了吧。”

叶婵看着已经重获新生的小娘子，轻声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们会再见的。”

长廊边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位整夜在冥思苦想的谢寻安，他随意坐在木栏杆上，幽声道：“她会去的。”

应逐星朝着谢寻安挥了挥手，“谢少堂主，下次再见。”

长廊另一边沈难端着热腾腾的早饭过来找叶婵，他在拐角就看见了应逐星在招手了，于是故意没心没肺，嚷道：“你怎么来了，七宝没有准备你的饭呀。”

应逐星不由白了沈难一眼，“少吃一口，我也不会死。”

他这人越来越张扬了，恍如那年在演武台上肆意的模样。

沈难闻言笑了笑，应逐星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明年你可千万别来青阳宗，不然我一定当众把你打趴下。”

沈难很快走到叶婵身边，“青阳宗明年没有个好彩头，我可是不会去的。什么第一，我才不在乎。”

他的每一句话都扎在应逐星的心口，挑拨着少年敏感的神经。

应逐星大声地哼了一声，“什么彩头都不会是你的，你最好别来。”

“三年前的南海明珠又没有落在你手里，这不是进了楚寒刀囊中吗，说得好像你才是第一似的。”

纪夏悄悄拉了一下应逐星的衣袖，他们再这样说下去怕是走不掉了。

沈难没有生气，一双含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应逐星，说话也出奇地好听，“明年的魁首一定会是应少侠的囊中之物。”

应逐星一愣，心里不禁觉得沈难是个伤了脑子的小夯货，真希望沈难能快点把自己的脑子治好，然后再和他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叶婵脸上也有了笑意，想起上次应逐星邀她去青阳宗游玩。她或许可以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如此明净的少年，

任劳任怨的七宝一大早就没找到自家郎君，他端着早饭从谢寻安的房间找到了叶婵这里。

正好赶上了大家说话，谢寻安见状开始拂袖赶人，“此去路远，快些走吧。”

鸡鸣声起城门大开，赶路要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