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君十二年(50)
眉头一跳,她蹙眉侧头,看见牛猛装模作样道:“哎哟,不好意思啊阿祈妹妹,风雨太大,我手滑了。”
事已至此,莫祈君对牛猛打的算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如今她落后于他一环,差距微小,结果的不确定性太大,为了一定能得到胜利,他不敢赌,索性只要确保她接下去的箭都不落在靶上,就好了。
原来这才是改变规则的目的,原来所谓“不论如何”,只是犯规合理的一个借口。
姜忠说过的那句:“在这里没有规则可言。”在此刻彻底有了具象。
雨点绵绵密密地落在脸上,她察觉不到般右手持箭 ,身姿笔直。
周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声响,她似乎回到了某个练习的夜晚,远方飞起一只鸟,直奔天际,林疏昀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也不必太过于勉强,倘若你真的输了,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他来到她身边,面上无波,话语却是有温度的,“逐空毕竟需要我,我的要求他也得听取一二。”
他一向如此,表面上事不关己,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着早就被她看穿的人,她吟吟一笑,声音中带着自信:“林翊你真好,不过这场大会——”
“我要赢。”
回忆中的树干和眼前的靶子合二为一,面对还要使出同样技俩的牛猛,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后退两大步,人为拉远了射箭的距离。
这种情况下射出的离弦之箭,直接错开了干扰的箭矢,在它落地后,稳稳当当地射中了十环的正中心那一点上!
分毫不差。
箭透圆心,落雨不止,围观的人安静一瞬,才后知后觉喝彩起来。
“这一箭太漂亮了!”
“可真没想到,竟然是这娘们赢了!”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有喝彩,就有喝倒彩的。
“切,不过运气好罢了!”
“就是啊,大牛哥手下留情了!”
“一个娘们非要来凑这热闹,真够恶心的!”
这些话一并淹没在结束的锣声中,姜忠大喊道:“此届射箭大会的优胜者是——阿祈姑娘!”
所有的语言莫祈君都不在意,她甚至看不出有多喜悦,只是不紧不慢地对站在第一位上的人道:“愿赌服输,你要说的话呢?”
她就等着他为他所有的傲慢无知付出代价。
可她还是高估了牛猛的信用。
身为贼寇,身为在比试中公然动手脚的贼寇,他又怎会有道德观?
擅长的比试输了,更别提还要说出那般丢脸的言论,只是想一想都能觉得受侮辱了。
浑身低气压下,被她的话一激,牛猛面色铁青,狠劲咬合,居然恼羞成怒地拿起箭就朝她破空而来。
那一刹那实在突然,不管是真的想杀她还是单纯想吓她,带来的后果都是类似的。
莫祈君甚至连弓箭都没来得及放下。
危机来势太猛太快,脚迈不开一步,身体避无可避。
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
等会儿拌人还是扮鬼呢?
连倒下的姿势都做好准备了。
可下个瞬间,她什么伤害都没受到。
疑惑尚未丛生,一股熟悉的气息已从后往前环住身体。
金桂在湿润处开出花来,弥漫出的清香能够阻挡住下不完的雨。
悬着的心还有余悸地落回原位,发出极轻的几下“咚”声。
温暖的掌心覆盖她的手上,就着她的手有力地抓握住长弓,另外五指掠过她的眸前,修长的骨节盈满眼帘。
一曲,一松,指缝直接射出的一箭比睫毛颤动更快。
这支箭不偏不倚从射来的箭中间穿过去,让它裂成两半,无力地在半途坠下,尔后余威不减,堪堪朝着攻击者颈部划过去!
琢玉的声音有如保护伞,带着十足的安全感,从头顶上方传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雨天手滑,不好意思了。”
牛猛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抖着手摸了摸被擦破皮的脖颈,摸到一点带着铁锈味的湿润。
他从上到下肉眼可见的红了,怒不可遏就要冲过来:“小白脸,老子宰了你!”
“好了。”
主座上的男人终于不再看戏,拍了拍掌,仅靠一声就制止了他的暴怒。
坐在棚中,古弘年一点也没受到大雨的影响,心情甚好道:“你们过来,其余人该散的都散了。”
寨主的话当然是山寨的“圣旨”。
被接二连三变动搞傻眼的旁观者们不敢多留,反正该看热闹的都看完了,牛猛的八卦也不敢听,就稀稀拉拉走开了。
等几人走进檐下,古弘年才假意严厉地对牛猛说:“大牛啊,这本来就是比一场比试而已,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一次失败就要小打小闹起来,还怎么接受日后更大的胜利?”
这番话话看似指责牛猛不对,实则明里暗里护着他,公然称他的行为是“小打小闹”,就是不想让别人再计较。
牛猛怎会听不懂向着自己的话,顺着台阶就下来了,陪笑道:“头儿说的是,是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我的不对。”
然后跟斗胜的公鸡一样,不情不愿地把头扬得高高的,和林疏昀道:“抱歉了!”
说是抱歉,可语气和表情没有一处地方看出他真的抱歉。
林疏昀也不回应,两步站到了莫祈君前面,没有对牛猛,而是朝着古弘年回礼:“是林某礼数不周了。”
“哪里,你们可给我上演了好几出绝妙大戏,我都应接不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