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君十二年(72)
她捂着前额坐起,头一直被他护在怀里的缘故,除了有点晕,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她直起身体,借着微弱的月光,顺着拿在手里的衣袖看见了他到处是划痕的手腕,又惴惴不安地朝前移动视线,固定后,方短暂地松了口气。
还好她搂得紧,他的身上没怎么受到撞击,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这口气没来得及全部呼出。
当她继续往脸上看去时,脑袋中血液吓得无法流通了。
紧闭的双唇上是紧闭的双眼,而紧闭的双眼上赫然是一滩淋淋的血迹!
血滴顺着脸颊轮廓滑下,莫祈君不敢随意移动他,也不敢去摇晃他,恐惧从嗓眼冒出来:“林翊!林翊!”
她甚至忘了要去探一探他有没有气息,或者听一听他有没有心跳,只是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她想他这个时候应该睁开眼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抱紧他,抑或若无其事地说他的头有点疼。
可他没有。
他的睫毛都未颤动一分,单躺在那没做出半点反应。
情况越是危急,她越知道不能慌张,在这种时候没有办法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莫祈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又翻看一遍他的身体,没有发现特别严重的地方,裸露出来的大都是和手臂上差不多的细小伤口,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至少可以先断定是头部的创伤让他昏迷不醒。
她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留下最后一件单衣,将这些衣服全部都裹到他的身上以便他取暖,又伸手缓慢地垫高他的脑袋,让他躺在她跪坐的大腿上以免他大脑充血。
这个场景竟然与前一次他得温病时候神奇地吻合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慨,她知道这一回情况比之前要严重得多。
她取出预留的最外面那件衣服,下摆有一大半为了先前的逃脱而消耗了,剩下的她又撕了些下来,拿来擦干净并且包扎好他的伤口。
完成这些事,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睡又不敢睡,动也不敢动,于是不停地与他说起话来。
她说,林翊我和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好不好?我从懂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一直都是与初六生活,初六呢,就是我唯一的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很喜欢他,也以为会和他一起长久下去。
她说,忽然有一天,我被抓走了,像是阿香姐一样,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和初六多说,就被抓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小屋子里除了我,就是存放我的水缸,所以我才那么爱胡思乱想,因为漫长的时光里,除了想这个举动,我什么都没有办法做。
她说,后来我从小屋子里逃了出来,就遇见了你,老实讲一开始我真的很害怕你,感觉你冷冰冰的,一点不近人情,可你是我的恩人,我便尽可能克服这种害怕,想去
报答你,没想到除了这样帮你治病治伤,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她说,再往后害怕慢慢就没有了,我真心将你当作了朋友,当作了家人,并期望我们会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即便老天一次一次地设下难题,我们始终能够相互配合,闯过一道道难关,所以这一次,我们依然可以一起携手并进,对不对?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可还是无人回答,不断重复的话语连带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我不爱哭的,我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好像总在你面前掉眼泪。”
她说,“你醒一醒好不好?我不想再拥有又失去家人了,我不想再孤身一个人了,林翊,你醒一醒好不好?”
剔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擦掉又涌出,涌出又擦掉,擦着擦着,耳边似有细如蚊蝇的语调,她以为是太难过而出现了幻听,可那声音却没有停下,反倒在哭声的铺盖下有穿过的趋势。
莫祈君心口一突,登时止住哭泣,低头俯视而去。
干燥的嘴唇上还落着她的眼泪,他的声音极小地从气口挤出来:“好咸”
太过激动,她差点对着他打了个喷嚏。
“林翊!你醒了?你真的醒来了?!”
她又哭又笑,生怕是幻觉,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才有了点实感,急不可耐地朝他问话,唯恐他伤到了脑子:“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这么吵除了你还能是谁”
熟悉的损人味道让始终高悬不下的心绪稳稳地落下来,莫祈君擦干面上残余的耒,慢慢将他扶起,问:“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低低咳了两声,林疏昀道:“头疼,还有,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器官都错位了。”
“这怎么行!”
莫祈君惊慌失措,赶忙伸出手,“走,我现在背你去找大夫,身体里的伤比皮外伤更可怕!”
这架势竟真打算把他背起来。
林疏昀拦住她的手,费力道:“你再动一下,我的内脏就要被折腾吐出来了。”
她生生停住动作,当真不敢再用力一分。
没有血色的脸被皎洁的月辉映衬得更加苍白,林疏昀声线低缓,口气虚弱:“即便现在内里有伤,也不是最应该注意的夜晚的山林里到处是蛰伏的爬虫猛兽,你能保证不会走出去两步就被盯上么忘了前面的那条青蛇了?”
莫祈君老老实实地收回手,双方就此陷入沉默,寂寥给了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的时间,她想起自己刚才叽里呱啦的一大堆,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没听见多少吧?”
缓了些后,林疏昀不疾不徐瞥她一眼,能够连贯说话了。
他淡淡道:“你很喜欢初六?就是那个你不开心的时候会给你吃蜜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