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
摇光需要一个人帮她排遣心中的郁结,还得是干净的,不然只会让她更恶心。
周瑕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般握了一会儿,直到摇光发现他掌心有点潮热,才略有些嫌弃的收回手。
自袖中取了帕子出来,她开始擦手。
周瑕盯着她的动作,唇角微抿,有些委屈和忐忑。
嫂嫂这是嫌弃他吗?
嫂嫂是不是后悔了,以后,以后……
“自己擦,你手出汗了。”撇他一眼,摇光把手帕扔给他。
他生就一张男生女相的好样貌,平日里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稳重样子时,尚能称得上一句温润,稍一露出这种小脾气,就格外的鲜活。
只是这样小小的委屈,竟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了。
周瑕面上一热,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掌心出汗了,他接了帕子擦手,边小心觑着摇光的神情。
“嫂嫂……”他低语,略有些迟疑的,他慢慢的说,看着摇光的眼带着希冀:
“以后我每日都来给您请安,可好?”
摇光垂眸看着他,片刻后,应了个好字。
“我这儿没什么事了,退下吧。”
“是。”
周瑕欲言又止,略抿了抿唇角,起身后退一步,半转过身忽然又顿住,转身看向摇光。
“嫂嫂,我很快活,从未这样快活过。”
摇光正虚虚看着一处,有些出神,闻言下意识看向他。
春日正好的阳光从门外落进来,笼在周瑕身周,银白的发上光华流淌,让他几乎在发光。
再加上那张绮艳的脸,似仙,似妖,非人之美。
她一直都知道周瑕生的好,男生女相加之非人的艳丽,面对外人时尚能靠他的冷漠疏离压下大半,在她面前却是从无掩饰,言笑自若,便是她都被晃过好些次。
可纵使如此,周瑕也鲜少笑的这样灿烂过,乍然一见,便如枝头盛放的花,靡艳至极。仿佛一伸手,便能轻易采撷。
见摇光目光微怔,周瑕嘴角便就又勾了勾,带着些满足,“嫂嫂,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低语罢,他略垂了垂首,方才转身走了。
屋内只余下摇光自己,她再次垂下目光,出神许久后,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凝目看着,徐徐叹了口气。
云摇光,你真是造孽。
她心中对自己说。
那是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孩子,当初到她身边时,才十三岁,不通礼仪文墨,浑身透着一股野性的凶狠,活像个刚从山林里抓回来的狼崽子。真的很难想象,竟然能从天下最堂皇富丽的京城,从权势显贵的宁王府中看到这样的存在。
摇光半是怜悯,半是打发时间,寻了法子将他带到身边,找了人一点一点教他,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才终于将人养成这幅矜贵高雅,从容不迫的模样。
在摇光的预期中,他会娶一位情投意合的淑女,有家有子,过好余生。
对这个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孩子,她总是要更偏爱许多。
当然,想法只是想法,或许他会有别的人生。
但无论如何,都不包括如今这种——
被她拖到这一滩污糟事中,搅了他的余生。
摇光闭目,心中的懊悔丝丝缕缕的升起,越发的浓郁厚重,最后萦绕在她心中,让她的心无法安宁。
她不该一时冲昏了头,做出这种事的。
今日天气极好,摇光心里不舒服,便想着出来吹吹风,于是择了杏花林中的小楼见周瑕。
自二楼窗户向外看去,只见枝头杏花芳菲,入目大片大片的花簇开的热闹极了。
见罢周瑕,摇光心情非但没能转好,反倒又乱了些。
“平安,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自小楼下去,平安和喜乐迎上来,她低语一句。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对错,”平安虽然不解,但还是第一时间笑着安慰,说,“不过短短几十载,活的高兴就行。”
摇光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知道她这是在安慰她,但是——
“罢了。”她说。
懊悔有,但摇光更多的是后悔不该沾染周瑕,而不是后悔寻了别的男子。
皇帝既然变了心肠,那她又何必再守着他。
有来有往,如此才公平。
至于阿瑜……
阿瑜这些年一直护着她,早就被皇帝看在眼里,又哪里能独善其身。
摇光平静的想。
深深吸了口气,摇光抬手折了枝垂下的杏花,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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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正说着话,皇帝发现周瑕又表现出那种有些失神的样子,不由扬眉,按下心中不悦道,“这是怎么了,朕瞧着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
“御前奏对也敢如此,你说,朕要不要罚你?”他玩笑似的说。
周瑕不喜欢皇帝叫他‘阿瑜’,他生来就被生父给了一个瑕字为名,连他这一代排下来的宥字都没入。
周瑕周瑕,他是宁王府的瑕疵。
他其实无所谓,一个名字而已。但嫂嫂将他接到身边后,却为他取了这个小字。
“瑕不掩瑜,甚至有些玉,因为所谓的瑕疵而与众不同,愈加珍贵。”
“你没有小字,那以后,我就叫你阿瑜吧。”时隔许多年,周瑾还记得当时嫂嫂说这句话时含笑的眼。
到如今,能叫他小字的人只有两个,他喜欢嫂嫂这样叫他。但皇帝…他宁愿他叫他宁王,也好过如此污了他的名。
“陛下见责,是臣弟的错。”稳住心神,周瑕利索的认错,心下漠然。
这种玩笑说着责罚的话,这两年皇帝说的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