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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缠郎(102)

作者: 罗敷媚歌 阅读记录

成套的紫檀木家具,白玉琴案,云母贝镂空屏风,还有那堆叠整齐的青纱帐,在那个帐子里,她与沈湛曾交颈而眠,纠缠缱绻。

她曾给过他真心。

雨停了,日光打在青纱帐上,像是一个温暖朦胧的梦境。

宋婉起身,撩起纱帐,便看见枕边的匣子。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

沈湛啊……

日子就这么过,这些日子宋婉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脸上都是柔婉哀致的神色,谁都不知她其实是为如何将这荒谬的谎话收场而发愁,那拢起的眉,若有所思的神色半真半假,见过的无不生怜。

多可怜啊,妇人有孕前三月本就容易保不住,腹中子可称得上是珍贵,若是哪天不小心没了,这姑娘可怎么办呢。

就这么的,阖府都小心翼翼,也似乎潜移默化地有了她腹中子必然留不住的印象。

*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快醒醒!”元儿的声音由远至近。

“姑娘您快醒醒啊,怎么了这是……”

宋婉在元儿愈发焦急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

整个人昏沉沉的,里衣贴着皮肤,汗涔涔的难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姑娘怎么说了这么久……这都快正午了,还没睁眼,吓死奴婢了!”元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午时了吗?”宋婉问。

她抬眼看去,居室内光线暗淡,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窗纸透着迷迷蒙蒙的微光,还有沙沙的声音,外面似乎下着细雨。

梦里的凉意彻骨,虽然已醒来,却好像还是未从那怪诞荒谬的梦中脱离……

那梦……灵堂萧瑟的白色经幡如浪潮翻涌,厚重的楠木棺椁漏出个幽暗的口子。烛火摇曳下,珩舟的灵位陡然倒塌砸在她怀中!

她喃喃自语:“是梦……那都是梦。”

在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个青年。

许久不见,他与她记忆中渐渐模糊的身形有点不一样,更为挺拔隽秀。

在梦里她起初是很怕的,已去了阴曹地府之人入梦,谁能不怕?

可冷静下来她意识到珩舟活着的时候都不会伤她,死了更不会。

便抱着他哀泣起来,顶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说对不起。

与他解释了是替姐姐嫁人,为了不拖累他,才骗他弃他。

不知他信了没有……

可他却推开她说,“你有孕了?”

她嘴一扁,说了实话,“没有,我就是不想跟世子去帝都,我不想去送死,呜呜呜……”

梦中他本清沉的目光如映入了烛火,他的唇一寸寸地灼烧过她流着泪的眼睛、鼻梁。

而后停了下来。

之后他好像说了什么。

宋婉不记得了。

“姑娘,这是让梦魇着了吧?”元儿拿帕子擦过她额头上的细汗,担忧道,“这是梦见什么了呀?我去请墨大夫过来吧。”

“不必,做个梦也请大夫来看,未免显得我太矫情。”宋婉轻声道,似乎仍沉浸在那十分逼真的梦里,定定看着婢女,“元儿,你说已死之人托梦,那代表什么?”

“什么死不死的,姑娘别说这晦气话。姑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自有胎神娘娘保佑,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的。”元儿慌忙道,却不免被宋婉的神情吓得手一抖,茶盏中的茶险些溢出来,“姑娘你喝口热茶润润喉吧。”

宋婉抓紧被褥,声音轻而寒,“已死之人在梦中跟我说了话,那话是不是很重要?我若是忘了呢……”

“定是先祖入了姑娘的梦吧?知道姑娘有喜了,来看看呢。”元儿宽慰道,就捡吉祥话说,“老人家能说什么呀,也就说些让姑娘好好养胎,他们必然会看顾之类的吧。”

她摇摇头,朝床榻里面缩了缩,鲜少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闭上眼,喃喃道:“是我……是我对不住他。”

“只是梦,姑娘定是孕中思虑过度,只是不记得长辈说的话,怎就对不住了。”元儿轻声说道,大着胆子走上前俯下身轻拍宋婉的后背,“姑娘再睡会儿吧,不急着起身,现在阖府都以姑娘为主呢。”

宋婉点点头,恍惚地躺回了被窝里。

元儿为她掖好被角,重新将纱帐放下,退了出去。

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诡异,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梦境中他胸膛的触感,他看着她时那熟悉的神情。

当时觉得温情,现在却只剩温情退去的诡异森然。

宋婉思来想去,竟生出了荒谬的猜想——难道珩舟是以为她有孕,想投胎来她腹中?

这……

若说她欠他一条命,那他做她儿子,让她为他操劳一辈子,倒也……合理。

翻来覆去也躺不住,宋婉缓缓坐起来,细白的脖颈微垂着,看着虚空的某一处。

终于发觉不对,她汗毛乍起,胸口快速起伏,喉间发紧,因为紧张,小巧的鼻尖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来。

迟疑片刻,宋婉猛的起身伸手一把撩开纱帐。

梦中宋婉听见了鸡叫,应是天快亮了,男鬼走的匆忙,撞了床榻边上的矮几。

而那矮几,此刻还保持着歪斜的弧度。

*

茫茫旷野中,两匹马飞奔着,扬起一阵尘烟。

从破晓之时自云京往北境返,至此已马不停蹄好几个时辰。

到了官道旁边的驿馆茶肆,为首的那个吁了一声,勒停了马。

小二迎上来,撩下肩上的白布麻利地擦着桌子,“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上壶热茶,再上些爽口的小菜。”高个男人道。

他个子虽然高,小二的目光却被他身侧的青年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