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培不禁喉头发苦,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余光扫了一眼想要手刃凶手的贺茂虎,只见他脸色晦暗不明,半边脸透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好似在说下位者的谴责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半边脸却透着一股矛盾的歉疚,是在失去至亲之后,对凶手的共情和感同身受。
就如他所说,贺骏的确死在了女人手上,只不过是四年前种下的因,四年后才结果。
“我的妹妹就这样失去了她的生命。”马竞又转过身来,眼里布满红血丝,愤恨地看向林玫,“但林玫对此的评价是,‘还是之前的那个女生死得懂事’。”
“你和贺骏一样是凶手!”
“行了。”一直沉默着的林玫终于开口,眼神并无过多变化,“我身处这个位置,没法用感性思维去思考问题。你在我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吗?”
“对于你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让我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这么做。不过如果我事先知道了你的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话解决,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
许培突然觉得林玫的态度有点奇怪。
好像既强硬又软弱。
强硬是林玫的一贯作风,所以见她还在表达“我这么做理所应当”,许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但既然态度已经如此强硬,为什么还要加一句“可以谈话解决”?
那感觉就像在说“你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但也不是不可以坐下来谈谈”一样。
带着一丝示好,颇有些微妙。
“现在贺骏已经死了,你报仇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做的不过是封锁消息,你没必要对我这么深仇大恨。”
确实不对劲。
一个细节浮现在许培的脑海中。
还记得贺亦巡指出马竞想杀林玫时,林玫的第一反应是包庇马竞。
不等许培理清思绪,贺亦巡突然开口,意有所指地说:“他对你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还帮你挡枪子。”
林玫的嘴角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眼神回避开来:“马秘书向来尽职尽责,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一股暗流在空气中涌动,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马竞收起了他喷涌的情绪,冷眼看着林玫,眼神好似在说“你也别想置身事外”,颇有种把舞台交给贺亦巡,让他尽情发挥的意味。
“你觉得这个理由能说服你自己吗?”贺亦巡问。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也觉得奇怪。
凌锋说:“对啊,马竞这么痛恨林市长,为什么要帮她挡枪子?”
贺茂虎暂且从矛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拖着疲惫的声音问:“背后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你自己说还是我说?”贺亦巡一脸淡漠地看着林玫问。
林玫还是那副态度,微扬起下巴,不悦地回应着:“有什么可说的。”
贺亦巡似乎已经预料到林玫不见黄河不死心,很轻地呼出一口气:“行,那我来说。”
“起初我去医院找你,一个是想知道你和你背后的赞助人是否发生了矛盾,二个是带许教授见见你,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许培闻言瞥了眼贺亦巡。
明明这人想看有无异常的是他,说得好像打从一开始就带着他去破案似的。
“但我发现你的态度很奇怪。”贺亦巡低头看着地板,往前踱了两步,靠近林玫后,颇有压迫感地俯视着她说,“我已经明确告诉你,想杀你的人可能在幸运号上,而你毫不在意,非常坚信幕后黑手就是黎梦兰。”
“黎梦兰的支持率一路走高,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我不相信你混迹政坛这么多年,连对手有怎样的意图都搞不明白。
“除此以外,你给局长施压让我休假,竭力阻止我插手此案,以及被狙击当晚你的团队就准备好了第二天的头条稿件,这些都让我有理由怀疑——
“这一起狙击案是你自导自演。”
掷地有声的话语仍没能引起林玫任何反应,倒是贺茂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什么?”
或许在贺茂虎看来,身为关心林玫安危的亲人,以及事业息息相关的赞助人,他有权知道这些内幕。
但很显然,林玫没拿他当自己人,把他蒙在了鼓里。
“我执意上船,就是为了确认此事。”贺亦巡说。
“至少在餐厅应酬的时候,你的状态都还很日常,丝毫不像刚捡回一条命。但自从被投毒后,你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不安,在我看来,这才符合生命受到威胁的心理状态。”
“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再强调你命硬了?
“被许教授救下来,第二次死里逃生,不是更能证明你是天选之人吗?
“但你退缩了。唯一合理的解释,你的第一次命硬是假象。”
“还真是。”凌锋摸着下巴回忆着说,“下毒和枪击说不上哪个更严重,都是与死神一线之隔,但林市长的反应明显不一样。”
见林玫没有要回应的意思,贺亦巡继续说:“当我确认这一点后,所有的疑点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枪手会在八百多米的距离失手?其实不然,他没有失手。选在这个距离就是为了保证既要演得逼真,又绝对不能出错。
“还有枪手使用的狙击枪。我们一开始的思路是枪手从黑市搞到了禁止售卖的军用狙击枪,其实没那么复杂。你在军队有的是人脉,搞一把没记录的狙击枪不过是小事一桩。甚至配合你演戏的枪手,我想是你曾经的同事,退役的金牌狙击手。”
贺茂虎忍不住问:“林玫,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