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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不醒(25)CP

陈乐酩不识字,但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他在这里挨饿、受冻、被打、被赶到角落罚站用小木棍抽在背上和腿上不准弯腰,直到他晕倒。

他开始发抖,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下来。

余醉感觉到他僵在自己怀里,就那么傻呆呆地望着孤儿院的方向和他求救:“不要……求求哥哥……不要……不要回去……”

“这和你以前呆的地方不一样。”

余醉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没人打你,会让你吃饱穿暖,会把你养大。”

陈乐酩不听,扯着嗓子哭喊,脖子和脸憋得紫红紫红,像只要被褪毛宰杀的小猪,伸出没有力道的拳头,拼命想逃出他的怀抱。

可余醉抱得那么紧,不是怕他掉下去,而是怕他逃走。

他不再挣扎了,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他伸出两只小手合十朝余醉拜拜,嘴里胡乱喊着哥哥,喊着爷爷。

说求求哥哥不要扔掉我,说爷爷救救我,哥哥要把我扔了。

可哥哥置若罔闻,爷爷听不到他的求救。

山风呼啸得宛如痛哭。

怀里的猪油渣掉下去摔个稀碎,余醉把他交给孤儿院的两个阿姨。

他用冻红的小手死死抓着哥哥的衣袖:“我不吃很多的饭了……我会帮忙干活……求求哥哥……真的不要……我害怕这里……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不要我……”

余醉不懂家人是什么,他也不需要。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里仅剩的一点点爱都随着爷爷深埋黄土了。

他掰开陈乐酩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追在身后,就像一道要他不得好死的诅咒。

他自幼就厌恶谎言,厌恶遗弃,厌恶大人肆意作践小孩子的生命。

现在他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十恶不赦、畜生不如。

他在陈乐酩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陈乐酩两次,他明知道这会成为弟弟一辈子都抚不平的伤痛,但他别无他法。

山上只能有一个小坑。

陈乐酩刚五岁,不能跟他上路。

可他没想到,弟弟能挣脱两个阿姨的手,摔在地上把膝盖磕流血后,疯了似的追上来。

山路本就崎岖不平,雪化之后结成冰。

余醉在前面走得快,阿姨又在后面追,陈乐酩很慌很怕,不知道该往哪儿跑,身子一歪就滑倒了。

余醉只听到一声:“孩子掉下去了!”

立刻回过头,看到他弟正顺着雪坡往下滚。

雪坡看似全是雪,但雪层下还藏着无数块凸起的岩石和断掉的树根。

小孩子就这样滚下去在石头上磕一路,不死也要半残。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余醉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向陈乐酩,抓住他的手把他扯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包住他的身体。

两个孩子像一团雪球似的滚下山坡,凸起的石头无数次撞在余醉身上,断掉的树根一次次划开他的皮肤,可他死也不松手。

等终于滚到山底时,陈乐酩毫发无损,他的手脚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向外翻折。

额头和后颈都在流血,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他趴在雪地里,深吸几口气,用头顶着地面撑起自己,放出压在身底下的弟弟。

小孩子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额头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他的血。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陈乐酩的鼻子。

呼吸吹在手指的那一刻,余醉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乐乐……”

他把弟弟摇醒,问他手脚能不能动。

陈乐酩哭得喘不上气,一哽一哽地点头。

“能动就往上跑,边跑边喊人,快点跑。”

他们掉在一个山坡底下,正好被落下来的雪层压住。他不知道山上的人能不能看到他们,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呼救。

陈乐酩爬起来,额头沾的血结成小层冰。

余醉安心地阖上眼睛。

那不是弟弟的血,是他的血。

弟弟没事,他会跑上去,被阿姨救走,在一个不算温暖但能保证温饱的孤儿院长大成人,然后忘掉自己和爷爷,忘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他想得很好,但事与愿违。

陈乐酩没有走,他解下自己的围巾绑在哥哥摔断的腿上,把他往山上拉。

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

他那两条小短腿踩进雪里拔都拔不出来,自己上山都费劲,根本拖不动余醉。

拖不动就换成背,换成抱。

他哭着把哥哥往自己身上拽,可不管他怎么拼命都拽不动,脖子快被围巾勒断了,两只小手的指甲向上翻起,渗出一条条的血。

余醉骂他傻,让他放手:“别管我了,我都不要你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陈乐酩又一次摔在他身上:“爷爷说……要我保护你……”

天上下雪了,雪会把哥哥埋上,把哥哥冻住,他如果走掉就再也找不到哥哥了。

“爷爷说反了。”

余醉闭着眼,额头的血顺着太阳穴流进雪地里:“应该哥哥保护弟弟,我没做到……”

陈乐酩摇头,把手搓热捂在他脸上,用伤心到极点的哭腔说:“我不是弟弟,你不要我做弟弟,爸爸妈妈没有了,爷爷没有了,你也没有了,都没有了,都不要我。”

“我讨厌你们,你们都不要我了……爷爷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讨厌我为什么还保护我?”

陈乐酩低头抹着眼泪:“因为爷爷说,你小时候过得不好,要我对你好。”

余醉苦笑:“你小时候过得也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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