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醉看着他流泪的眼睛:“快了。”
“等他回来,你要多打他一下。”
第一次见自己给自己讨打的。
余醉低头觑着他:“你上次还叫我不要和他动手。”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这么过分啊!他怎么能用自杀来惩罚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你把他养大成人多不容易啊,光是这些伤就……就……他怎么忍心丢下你去自杀的啊……”
他满脸泪水,双肩发抖,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小动物,控诉着自己曾经的罪行。
余醉却告诉他:“错的不是他,是我。”
陈乐酩一下子傻掉了。
鼻尖和眼睛都哭得很红,饱满的唇微张着,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
余醉在他身边坐下,伸长手臂去摆弄桌上一盘西洋棋。
身披黑白格的华丽棋子,他拿起顶端有皇冠的一颗:“这枚棋子叫做皇后,是整面棋盘上威力最大的一颗棋,几乎不受规矩约束,横、直、斜都能走。”
陈乐酩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就听余醉开口:“我弟弟就是我的皇后。”
而他自己是棋盘。
他赋予了皇后至高无上的权利,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而且小孩子懂什么呢?还不是他没把弟弟教好,说到底陈乐酩也没有做出多过分的事。
有用皇后来形容弟弟的吗?
陈乐酩觉得怪怪的。
“可是皇后也是最容易被牺牲的棋子。”
“是吗?”余醉握着他的手,捏住皇后棋,一路吞掉象马兵车。
陈乐酩看着那些棋子一颗颗摔倒、滚动、最后棋盘大乱。
“所以他只是我的皇后,不是别人的皇后,我的皇后牺牲了,意味着棋盘已经塌了。”
陈乐酩听得云里雾里。
“你知道你弟弟为什么自杀吗?就因为他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指尖一顿,余醉垂下眼,低低的眼帘让他绿宝石般的眼眸都黯淡成了灰色的。
“我不仅没给他,还让他吃了很多苦,过去的两年他受了太多委屈,又没人能倾诉。”
“那等他回来,你就把那东西给他好不好?”陈乐酩问,“他还会想要吗?”
“要就给他,不要就给他存着。”
“哇!”
他觉得余醉好宠弟弟。
可马上又感到诡异。
“以前给不了,他自杀一次就能给了,所以是你真的想给,还是不想他再做傻事而勉强给啊?”
室内静了下来。
余醉望着他,微微侧头。
陈乐酩看到他的侧脸落在灰蓝色的窄窗上,窗外大雪纷飞,树影扶疏,一轮橘红的月亮被枯败的树枝包裹。
“小陈记者,这个问题就留给我弟弟来问好吗?”
他手握成拳假装话筒送到陈乐酩嘴边。
陈乐酩低头对着话筒说:“好哦,那访谈结束啦。”
“天冷了,喝一杯吧。”
好好的嘴别一个劲儿地说话了。
余醉起身走向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个坛子。
等他走近陈乐酩才看清那是一坛酒。
他喜欢喝余醉这里的酒。
之前那些布灵布灵的鸡尾酒都很好喝,这种酱色坛子装的还是第一次见。
“什么酒啊?”
余醉把酒坛放到桌上,握着坛口向他转了180度。
陈乐酩看到正对自己的坛身上,贴着个大红喜字。
“喜酒。”
爷爷酿的最后一坛高粱酒,余醉没舍得卖。
想着等弟弟结婚时给他和新娘子在洞房花烛夜当交杯酒。
可他非要爱上自己的哥哥,那就自己当新娘。
陈乐酩还挺乐呵,迫不及待地要沾沾喜气:“你老家有人结婚吗?”
“会有的。”
“新娘子漂不漂亮啊?”
“很漂亮。”
“新郎呢?”
“很丑。”
“啊?”陈乐酩惋惜,“不太般配啊。”
他在学校里见过许多不登对的情侣。
女孩子漂亮明媚,浓妆淡妆都相宜,男朋友却矮小臃肥,连干净清爽都做不到。
“他非要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新郎,我有什么办法。”
余醉拿出两只小拇指高的白酒杯,全都满上。
喜酒不能干喝,得配着礼来。
他把屋里唯一亮着的壁灯关掉,拉住陈乐酩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桌前。
之后又从茶几下拿出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根红蜡烛。
烛身用金线雕着龙凤呈祥,顶上两根烛芯连在一起,寓意并蒂芙蓉。
酒坛盖子翻开,蜡烛杵在盖上。
余醉把打火机给陈乐酩,让他来点。
陈乐酩觉得有趣,喝个酒还搞这么多花样。
打火机“咔嚓”两下,一簇小火苗点燃烛芯,红彤彤的烛光映在两人脸上。
“有些晚了,但现在喝正好。”
余醉把其中一杯酒推给他。
陈乐酩觉得他说话怎么这么奇怪,一会晚一会儿又正好的。
但大馋小子没想太多,先尝一口再说。
“这还是我第一次喝喜酒呢。”
十四年的高粱酒,入口醇香绵柔,含在口腔里细细感受几秒,每一滴辛辣厚重都在舌尖迸发,是和小甜酒不一样的好喝。
陈乐酩酒量浅,一口就上头。
白净面皮浮出两团酡红,好像上了妆,倒是应景。
他还要再倒一杯,却被余醉拦住。
“嗯?不给喝了吗?”
“喜酒只能喝一杯。”
陈乐酩不明白:“那喝完干嘛?”
烛光被风吹得摇晃,两人近到呼吸拂在对方鼻尖,余醉眼底有暗流涌动,平静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