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不可以这样(23)CP
谢步晚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话疗室,抱着一沓问卷,无措地站在门口。
他怔愣了片刻,便低着头,往自己病房的方向走去。他脑中总是回想着医生对读者的宽容和对作者的苛刻,觉得这很不公平,可是又说不上病院的治疗方案到底哪里错了。毕竟读者才是给钱的老爷,而他们这些作者,好多都是不事生产,在病院里吃空饷的糊笔啊。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他走到了异常病区门口。
此时夜已经深了,大多数正在接受康复治疗的作者,都已经交完稿子,顶着黑眼圈回去休息了,医院中一片静悄悄的。
寂静的病院,和监管所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怖。
不同于监管所的黑暗,阴森,空气中隐约浮现的血腥气息,病院四处都是苍白的。苍白的走廊,冰冷的器械,将人照映出病态的灯光,以及彷佛能将病人的灵魂洗涤得一干二净的消毒水味……这一切,无不让谢步晚感到毛骨悚然。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咬咬牙,踏进了异常病区。
这座病院里的一切都莫名其妙,让他难以接受,唯独七杀是他熟悉的面孔。
他只要想到七杀在这里,内心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安定。彷佛这个名字的背后,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在指代某一种概念,一种高高在上的、能够让他完全相信的,给他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东西。
他找到了医生所说的666病房。观察窗内一片漆黑,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他只能辨别出这间病房的狭小逼仄。这间病房和他的住宿环境条件相去甚远,更不必说和他记忆中那间独属于七杀一人的四合院相媲美了。
他下意识地轻轻敲了下门,里面传来七杀冷淡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明明七杀才刚闹过事,黑屋精神康复中心竟然不把他的病房锁起来。这么信任他的精神状况么?
带着疑虑和好奇,谢步晚紧张地推开了房门,果然没锁。
他看见了七杀。
七杀坐在狭小的病床上,病号服外面罩着束缚衣,被医护人员用束缚带在床头。难怪医护人员不锁他的病房门,因为他此刻根本被绑得动弹不得。
虽然整个人被禁锢着,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你来了。”
彷佛他根本不是一个被囚禁在病房中的患者,而是坐在王座上,准备接受朝谒的君主。
第32章 挚
一见到七杀,谢步晚心里那些强行压制的迷茫,对陌生环境的惊惶,以及对自己遭受不公待遇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他丢掉了手里的调查问卷,坐在七杀病床边,慢慢蜷起双腿,把头埋进膝盖里,双肩轻轻颤抖。
七杀声音轻柔地问他:“怎么,遇到什么事情了?”
“医生说我是因为患有写功能障碍入院的。”谢步晚小声说,“我一开始觉得这不可能啊,我明明觉得自己还能写,还有创作的动力和热情,怎么就……我怎么会写不出东西来呢?”
七杀耐心地聆听着。
“然后我跟着他,去看那些和我一样患上写无能的作者是怎么接受治疗的。”谢步晚越说,声音颤抖得越厉害,“大家真的很辛苦,为了写文殚精竭虑,承受很多的压力,接受痛苦的康复治疗,就为了每天能挤出那三千字更新来。可是我在做写作状态测评的时候,听见医生和来看心理问题的读者对话了……”
“然后我就在想,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作者写三千字,要花整整一天,还要忍耐那么多的折磨;一个读者看完三千字,却只要短短的一分钟。明明更痛苦的人是作者啊,为什么大家对读者那么宽容,对作者却要求这么苛刻呢?”
“这公平吗?这是合理的吗?是我的想法出了问题吗,我疯了?还是……”
“发疯的,是这个世界啊?!”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挨着七杀。冰冷狭小的病房里,他唯有从七杀身上能汲取到些许温暖和力量。
他紧紧地抓住七杀的衣袖,将七杀身上的束缚带都扯松了,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将额头抵在七杀肩上,控制不住的泪水涌出来,打湿了七杀的病号服。
“我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这么多苦好像全都白受了。我真的不想写文,写文好累啊,我一个字都不想写了!”他泣不成声,哭噎着对七杀倾诉,“七杀老师,你能救救我吗?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面对这一切,你是怎么坚持写下去的,怎么能做到每天更新一万字,还有无穷无尽的灵感和勇气去下笔啊?”
七杀将双手从束缚衣和束缚带中抽了出来,他搂住谢步晚的后背,轻轻抚摸。
“你说的没错。这一切不是你的问题,有病的是那些说你生病了的人。”七杀温声说,“别害怕,你所受的一切苦难,都不会白费的。最强韧的精神和最犀利的文笔,往往是在极致的痛苦中磨砺而出;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你在他们那里受到的伤害,以及被这些这些伤痛激发的思考,都将成为你宝贵的思想经验。来日它们将尽数化为你创作的力量和源泉。”
“真的吗?”谢步晚泪眼朦胧地问,“七杀老师,他们都说你疯了,你说的话也是疯言疯语。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能相信的你话吗?”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你的主治医生。”七杀回答,“那些自称是医护人员的家夥,才是应该被关押在这里的精神病人。他们从病房里逃出来,然后反手柄我这样的正常人关进来,并且诬陷说我才是发了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