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玩玩呗,”楚胥咳了一声,“大师说我今天有偏财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赢。”
“你们玩,我出去抽根烟。”谢鸢没心情,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去到包厢尽头的露台,谢鸢给自己点了支香烟,在夜风中眺望着远处津海夜景。
作为津北最繁华的临江区域,就算是黑夜也要比其他地方亮一些,高大的写字楼灯火通明,顶上“嘉逸集团”四个大字犹如明月,无数扇发光的矩形窗格悬浮在明月之下,像臣服的星系。
谢鸢目光微抬,停在37层的某一处,这里的视角不如蝴蝶餐厅,可以完全纵览,察觉明暗,只能看见一小半的环形落地窗,依稀像是亮着灯。
指尖香烟将要燃尽时,手机上进来条消息,是前几天刚加上的新好友,这间会所的前台,说的是:“谢总,我今天不值班,不过我问过我同事了,VIP8号房今天开了,是盛总开的,没看见那位跟着一起。”
谢鸢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掠过微信页面置顶的对话框里,半个多月前,楼明岚最后的那句“晚安”,拇指停顿片刻,便按灭了手机,谢鸢抬眸又一次看向那一小片晦暗不明的区域,重新点了一支香烟。
苦涩的烟草进入肺腑,好像将心底那一点沉闷波澜压制住,谢鸢长舒一口气,回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猛地怔住,心脏跳动,波澜壮阔。
楼明岚身影忽然出现,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卫生间,像一阵浅色的风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他来了啊。
谢鸢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水流声响起的动静里回神,迈步走过去。
灯光明亮的洗手台,楼明岚微微俯腰,冷白的手指挂着些许白色泡泡,随着水流蜿蜒滑过指缝每一处。谢鸢目光停驻,喉结滚了滚,开口喊了一声:“岚董。”
搓洗的手指短暂地停了一下,楼明岚抬眼在镜子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安静冲洗,一直到他洗干净手,谢鸢抽好纸巾递过来,楼明岚才侧眸看向他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和从前一样温和平静,可谢鸢却听出了几分冷淡。
他没有接那张纸,而是自己抽了一张擦手。
谢鸢收回手,提着嘴角笑了一下:“可以聊聊吗?”
楼明岚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目光在谢鸢脸上停了一会儿,随后将纸巾丢进垃圾桶:“聊什么?”
没被拒绝让谢鸢松口气,他露出一个带着示好意味的微笑,开口说:“我欠你一个很正式的道歉。”
楼明岚问:“你指的是哪件事?”
很多事,比如那些迁怒,那些冲动,那些不理智所造成的伤害。
“上次在赛车场上的事。”谢鸢说,“让你受到惊吓,让你不高兴,我很抱歉,对不起。”
不管是语气,口吻,又或者是态度,谢鸢都可以称得上真诚谦卑,只是这个时候的真诚并没有让道歉接收方的楼明岚感到愉快和安抚,而是推拒感。
像是又回到了最初,他们拿着谢鸢和岚董的身份,不熟,不愉快,有很多的距离和很多的冷淡、拘谨。
客气地道谢,又客气的道歉。
楼明岚的目光始终停在谢鸢脸上,可以看见他眼里的真诚和歉意,随着自己的沉默不断积累,浓厚,然后被薄薄的界限阻挡,停在他的眼睛里。
楼明岚没办法拒绝,只好这样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鸢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楼明岚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谢鸢压了下喉结,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还有你上次提起的收购,我依然愿意效劳,也保证不会泄密。”
楼明岚眼眸微侧,好像在质疑。谢鸢扬了下眉稍,保证似的开口:“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岚董信得过的话,给我个机会,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好。”
他忽然变得像那些向楼明岚讨要合作的合作方,讨好得明明白白,诚恳得彻彻底底,可显然,楼明岚不喜欢这样的讨好和诚恳。
“谢谢,”他说,“但是不用了,我已经有其他人选了。”
“这样啊,”谢鸢有点遗憾,随后又笑着说,“那岚董要是还有什么其他地方需要我的,尽管吩咐啊。”
楼明岚冷淡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
谢鸢目送他离开,浅色瞳孔的光芒徐徐收敛,笑容彻底消失,浮出压不住的沉静和落寞。
之后谢鸢没有久留,离开的时候遇到了跟客户一块来玩的纪承,谢鸢满身酒气,纪承没让他单独离开,而是让他跟自己的车回去。
车子离开停车场的时候,恰好经过那辆黑色宾利,谢鸢侧眸凝着窗外夜景,直到宾利远走离开消失在夜色才收回视线。
“原来你这几天天天待在这里,是在蹲岚董啊。”旁边的纪承忽然开口。
谢鸢闻言皱起眉心,有种小心思被发现的不爽。
“你在卫生间跟他道歉,我恰好听见了。”纪承解释,侧眸瞥过来,“我当你小子真不怕得罪人,不知道道歉怎么写呢。”
谢鸢哑然一笑,心说他确实不怕得罪人,也不擅长道歉,但显然,楼明岚和别人不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谢鸢强加的爱恋滤镜,也因为在谢鸢冷静下来,刨除掉自己一厢情愿的单恋之后,重新审视了那天自己的所作所为。
得出的结论是——他显而易见是个混蛋,而楼明岚则显而易见的无辜。
比如他送出去的那份生日礼物,也比如那句“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礼物送出去,对方就有处置的权利,不以旁人意志而转移。而共同创建一段回忆的两个人,对回忆有不同的观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