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狐狸(12)
花厅早已经一片狼藉,那些衣着华贵的女眷们早已退避三舍,三三两两聚在角落,用团扇掩着半张脸在那里窃窃私语。
王元妦笑了,却恍若未闻,她蹲在满地狼藉之中,貌似无聊地摆弄着地上的碎瓷片,腕间那只羊脂玉镯泛着温润色泽,她唇边带着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就这么水灵灵地发癫。
真好!
此时此刻,正厅里根本不知道花厅发生了什么事情。
觥筹交错间尽是权贵们的谈笑风生,身为小侯爷的卢黎之正高踞首席,可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角落里那个慵懒的身影。
没人和江焠应酬,连岳父王太常都刻意避开他,可是这人却懒洋洋地斜倚在紫檀木椅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眼眸半阖,根本对周遭的一切不放在心上。
卢黎之犹豫了片刻,走上前:“江公子不去花厅看看你家娘子?这般放心?”
江焠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酒盏浅抿一口:“小侯爷说笑了,我家娘子性子活泼,最是喜欢热闹。今日回门,自然要让她尽兴才是。”
眼前人这副从容姿态,与记忆中那位身影又渐渐重合,他强自镇定道:“江公子对自己娘子倒是纵得紧。”
而就在这个时候,丫鬟突然匆匆忙忙地从花厅赶过来,额头沁着汗珠,显然走得太急。
她又快走了几步,来到王太常身侧,掩唇低声道:“老爷,不好了!大小姐闹得天翻地覆,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王太常脸色骤然一变。却强自按捺着,转头对满座宾客挤出一丝僵硬的笑:“诸位且先用茶,老夫去去就来。”
刚出门,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他一把攥住丫鬟的手腕直接厉声喝问:“那孽障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丫鬟被他掐得生疼,却不敢喊痛,只能哆嗦着指向花厅方向。
王太常一脚刚跨进花厅,便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碎掉的瓷器、散落满地香灰泥土、受惊吓的贵人们,以及最疼爱的婉儿正攥着红肿的手腕,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直接厉声喝道:“元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个瞬间,他恨不得这孽障在发高热那次就死掉好了。
李氏见状立刻扑过来,恰到好处的哽咽了几声:“老爷您可算来了!元娘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把好好一个花厅糟蹋成这样。妾身好言相劝,可是她反倒变本加厉,甚至还要打婉儿。”
王元妦却缓缓抬头,歪着脑袋露出笑容,那小梨涡若隐若现:“原来是爹爹来啦!”
那清脆的嗓音,那眉眼间的神韵,王太常神色一变。就是这张脸,这双眼睛,活脱脱就是那个女人的翻版。记忆深处那张令他厌恶的面孔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来人!”他浑身发抖,额前青筋跳动,而几个家丁就要气势汹汹地扑向王元妦。
可是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慵懒的声音自花厅外传来:“谁敢动她。”那语调绵长,却字字如冰。
所有人不约而同被吸引了视线,循声望去,看清楚来人后,那些素来矜持的贵女们只顾怔怔望着这位据说来路不明的姑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郎君呢?
他生得那么绝世出尘,皮相骨相不是人间画笔能给描绘出来的。
心里说不酸是假的,找了个这么顶好的夫婿,看来便宜这痴儿了。
可是又转念一想,她们都家世显赫,金枝玉叶,这少年郎相貌好是好,但无根无基的,终究配不上。
王元妦也望了过去,熙熙攘攘,她的眼里却只映着那人的身影。说来可笑,这十年来,她装痴卖傻活得如履薄冰,不是没想像今天这么痛快地大闹一场,可是她没这个底气。
现在竟然是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有一人正稳稳当当地站在她身后,护她周全。
红烛帐暖的新婚夜,他说过,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护着她。
第9章
就看见江焠踏着满地碎瓷正信步而来,他目光慵懒地扫过狼藉的席面,最终落在了王元妦身上,那瞬间霜寒漾开春水。
王太常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盯着江焠,怒斥:“江焠,你要做甚?老夫管教自家女儿,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说三道四!”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可江焠听到他这么说,唇角勾了勾,人已经走到王元妦身旁,俯身将她扶起,动作轻柔的如待珍宝。
待扶她站稳,这才转头看向王太常,似笑非笑:“岳父大人怕是贵人多忘事,元娘已是我江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如今是我的人。便是要动家法,也该先问过我这个夫君才是。”
王太常被这话噎了一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她纵是嫁了你,那也是我王氏血脉,今日这番胡闹,我若不教训她,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御史府管教无方吗?”
“管教无方?”江焠轻笑一声,“岳父这话倒叫小婿糊涂了。元娘未出阁时,痴名传遍京城,怎么不见岳母着急管教?如今人刚过门,倒急着要立规矩了,元娘既然是我妻子,自有我来护着。至于你们王家的家法,怕是够不着我院里。”
句句诛心,偏生说得从容而温雅,倒比那疾言厉色更叫人难堪。
王元妦压下嘴角的弧度,可怜见地开口:“郎君,元娘没胡闹。元娘只是不小心摔了东西,母亲说元娘坏,元娘怕。”
李氏脸色一变。
三番五次,这丫头分明是存了心要她当众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