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狐狸(33)
似乎发现了她们两个正盯着尾钱看,一个乌鸦精慢悠悠地踱着方步靠近,它身形瘦高,脖颈上顶着颗油光水滑的乌鸦脑袋,黑豆似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它突然伸长脖子在王元妦颈侧嗅了嗅,嗓音沙哑:“新来的?”
昭惠下意识攥紧了斗篷边缘,王元妦却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面具后传来客套的声音:“大哥好眼力。我们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乌鸦精歪着脑袋,黑眼珠往她们腰间荷包上瞟,怪笑出声:“倒是个懂规矩的,五十两银子,我给你们通通气,讲讲这里的规矩。”
“可你们不是不收凡人货币吗?”昭惠忍不住脱口而出。她虽来过妖市,却只是匆匆一瞥,对这里的规矩实在不甚了了。知道的来之前都告诉王元妦了。
那乌鸦精顿时勃然大怒,黑喙一张一合,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你懂啥啊?行走江湖不得备些方便钱?”
王元妦挑了挑眉,直接从腰间钱袋中掏出银锭,“行,先讲后付。你先跟我们说说,何为涂山币?”
乌鸦精哼了一声,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拿出一尾钱,在她们眼前晃了晃:“看到没,这乃是涂山特铸,如今妖界三百六十行,哪家钱庄票号不是涂山在背后操控?那些狐狸啊个个都富得流油。”话到尾音,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富得流油?”
乌鸦精闻言警觉地左右张望,连声音都细了几分:“可不是嘛!那涂山二公子,如今可是咱们妖界的君上。你们说说,这是不是祖坟冒青烟的好命数?”
说着它做了个夸张的撑伞动作:“背靠这样的大树啊,连他们家看门的小狐狸,腰包都比咱们这些勤快人鼓呢!”
“那狐狸……”昭惠刚开口,乌鸦精却作势要堵她嘴,“别没事提他们!如今满街都是涂山的耳目,上月隔壁巷子的黄鼠狼精,就因为酒后说了句狐狸尾巴藏不住,第二天就被发配去挖矿了!”
“行,不说他们,那还有其他的规矩吗?”王元妦追问。
乌鸦精想了想,正色道:“好吧,既然是新客,再告诉你们一些。”
它朝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吐丝的蜘蛛精努了努嘴,“其一,莫笑异类。哪怕见到八条腿穿绣花鞋的,也得当没瞧见。”
说着它突然把自己的鸟头转了整整一圈才转回来,“其二,莫惊怪相。像我这种的把戏,妖市里不过是最寻常的。”
“至于其三,遇红不碰。红鞋、红衣、红伞皆属嫁娶之物,碰了必被缠婚。”
“其四呢,见白不取。白色的都沾了阴司债,谁捡谁就得替鬼还愿!”
王元妦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如果我们也要涂山通宝呢?可以用凡人的货币换吗?”
乌鸦精闻言,立刻吓得连连摇头,道:“我的小娘子,使不得使不得!妖市自涂山氏掌事起就立下铁律,凡通宝必经涂山钱监炼制。人间的金银可过不了这三昧神火,不过你们若想挣这涂山通宝,倒也有几条门路。”
他伸出覆盖着黑羽的手,指向街对面金碧辉煌的当铺:“第一条路,自己开铺面,瞧见没?三年前这位还在井底绣荷包呢!如今都穿起金线褂子了!”
话音刚落,有几个牛头力工正好扛着比人还高的货箱哼哧哼哧的经过。
乌鸦精见状耸了耸肩膀,压低声音:“第二条路就像这些傻大个卖苦力,挣得都是血汗钱,你们这种小娘子就别想了。”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们要是想来钱快,那就去接悬赏令!但这个风险太大,昨日有只花豹精揭榜去捉千年蛇妖,结果……啧啧。”它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然后就不说话了,意有所指地看着王元妦。
王元妦会意,将银锭不动声色地塞进乌鸦精的手里。那精怪立刻眉开眼笑,从袖中甩出本泛黄的小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妖市守则”四个大字:“小娘子记住喽,在这儿挣钱快,花的也快。先拿着这个,省得你们犯忌讳!”
待乌鸦精满意的离开后,王元妦与昭惠又简单地翻了翻册子,上面也没啥重要的,只尽是些谁嫁娶,谁偷人之类的市井闲话。
真是碎嘴子乌鸦,正经规矩没两条,八卦倒记了满本。
有用的原来就是他说的那几条。
两个人没钱也买不了东西,只得在熙攘的妖市中漫无目的地穿行,拐过街角,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就看见一座笼罩在朦胧红纱之中的阁楼。
夜风拂过,轻纱飞舞,带起了阵阵甜腻的暗香,王元妦抬头望去就看见阁楼檐下悬着块乌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愿做姐姐的宝”六个大字。
“???”
这是什么鬼地方。
王元妦这才注意门口迎客竟然都是美少年,个个生得唇红齿白,漂亮的过分,他们仅着轻透的纱衣,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
不用说了,懂得都懂。
就在这个时候,从红纱帐内走出一位少年,一袭朱纱袍子随风浮动,他梳着利落的高马尾,生得极美,几缕未束的碎发拂过瓷白的脸颊,教人一时辨不出雌雄。
“姐姐不进来玩吗?”少年的声音也很好听。
可是王元妦顿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成亲了,哪能在此逗留?
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有点心虚。
可一旁的昭惠却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将手递给了少年,身子还往少年臂弯里靠了靠,那少年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就听着昭惠发出了迷离的轻笑声音。
“昭昭!”王元妦急唤一声,可昭惠却充耳不闻,仍痴痴地跟着那少年往红纱帐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