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狐狸(47)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咔”声,那些穷追不舍的冰尸终于停止了爬行,他们僵在原地,努力的嗅着,却什么也嗅不到,不禁茫然地在雪地里打着转,最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直起身来,僵硬地返回往生堂里。
王元妦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幽深的暗道,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听见身侧传来清脆的弹指声,一束火苗出现在江焠的掌心,那火苗晃动着影,在绝对的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勾勒出他好看到极致的下颌线。 :
“跟紧我。”他低声道。
“嗯。”她点头。
暗道比想象中宽敞,恰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当终于走到尽头时,一扇布满蛛网的石门突兀地截断了去路,这座被怨气浸透的古寺里,竟还藏着这样一间被刻意隐藏的密室,不过也在常理之中。
王元妦以为至少要做什么,比如念个咒诀、画道符箓,或者谨慎地探查一番,毕竟这一路走来,哪处不是危机四伏?
可江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就推。
石门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洞开,女灵先飘了进去,透过江焠掌心的火光,竟然看见斑驳的墙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残缺的经文,这些经文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刮擦过,笔画深浅不一,看上去有一定的年头。
王元妦手指轻轻地抚摸痕迹,她能感觉到手下下粗粝的凹痕,带着岁月的重量:“你知道这经文是什么吗?”
女灵的身影飘在一旁,突然发出沙哑的呢喃,声音断断续续:“墙壁上刻着的叫作《往生咒》,但是完整的咒文本该有三章,分别是净业之章、渡厄之章、镇魔之章,这些能净化除魔镇压恶鬼。”
王元妦忍不住想:这话从一个女鬼口中说出来,倒挺违和。
女灵似乎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弧度:“可净业之章早已遗失,他们只能倒念残章,以邪治邪。”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王元妦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一缕消散的寒气。
“唯有补全它……才能真正超度。”女灵最后的话语在黑暗中飘散,身影飘飘地寻不到了。
王元妦怔怔地望着女灵消失的方向,她转向江焠:“她方才说要我们补全经文?而那些冰尸念的,会不会正是倒背的《往生咒》?”
江焠眼眸微微眯起,唇角掀起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残缺的经文痕迹,火光映得面容忽明忽暗:“哼,鬼话连篇。”
“那你说怎么办?你别老阴阳怪气的。”王元妦实在忍不住。
怎么说呢,她记忆中的夫君江焠向来是气定神闲的。可眼前这个版本的江焠明显就是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炸了毛的猫。
果然江焠脸色一下变了:“什么叫我阴阳怪气,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冰尸吸干了阳气。”
“是是是,多谢江公子救命之恩。”王元妦从善如流地顺着毛捋,还故意做了个夸张的拱手礼。她太清楚这只“炸毛猫”的脾气了,越是较真越来劲,倒不如给个台阶下。
但是说一句实话,王元妦并不太懂江焠在想什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真正读懂过他的心思。即便今生的他们耳鬓厮磨,几乎尝遍所有亲密,却始终隔着那层若有似无的纱,他那些暧昧的撩拨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而现在面对这个少年江焠,她更觉雾里看花。
她不懂少年的心思。
江焠这才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示好:“不过那女灵说的有几分道理,那经文就是有古怪,依我看,他们分明想镇压什么东西。”
“比如那尊黑玉佛?”王元妦福至心灵。
“还不算太笨。”江焠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骤然凝固。
王元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方才听到了心跳声,搞不好是那尊佛。”
“心跳声?”
她点头。
江焠的神色有些冷肃:“依你这么说,那佛像腹部里应该有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按女灵说的补全往生咒?”
“她说什么你都信?如果别有目的呢?”他冷哼一声。
王元妦想了想:“我自然明白你的顾虑,但是我想过了,你记得之前那个大叔说的话吗?”
她顿了顿:“而且按理说寺庙里哪有女子,我怀疑……”
她不再说了,和江焠对视了一眼。
答案不言而喻,那个引他们过来的女灵,恐怕就是三十年前佛母祭上,被活活封进冰棺的新娘。
甚至可能就是那位老乞丐的女儿。
江焠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沉沉颔首:“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当他们踏出暗道的刹那,却发现整座苦陀寺不知何时已被浓雾吞噬到了。那雾气稠密得近乎实质,连宝塔的轮廓都已被完全抹去,好像整个天地间只有一团浓稠的雾气和他们的身影。
不对!
果然浓雾深处,忽然传来细碎而整齐的脚步声,那些冰尸竟再度现身,但这次他们不再以野兽般的姿态爬行,而是一个个直挺挺地立在雾中,低垂着雪白的眉眼,双手合十,神态虔诚。
他们没有任何血色的嘴唇正在缓缓开合,诵经声层层叠叠地涌来。那声音既像梵唱,又似哀鸣,在这片浓雾笼罩的世界中诡异地回荡着:
“无间堕永,噬罗魔,泣风悲,魂啼夜。”
王元妦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那些冰尸扭曲的诵经声,在这时刻竟与她的记忆的知识产生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