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影(28)CP
他的身后,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正亦步亦趋地跟着。
显然,走在前面的程危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步伐规律平稳,而且很快。
拐过回型走廊拐角的时候,伏钟故意突然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向后面看去。
身后的小孩消失了。
整个甬道里空无一人,但伏钟却眼尖地看到一小撮灰白色的绒羽飘落在地板上。他弯下腰将那撮绒羽捡起来——这的确是属于他捡回来的那只小雪海燕的羽毛。
伏钟直起身来,想要叫住走在前面的程危泠,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楼道空空荡荡,早已不见程危泠的身影。
一缕黑色的烟雾从天花板上凝结,垂下,一点一点缓慢地靠近伏钟的后脑勺。
几百年前,伏钟曾在人烟稀少的深山村落见过以人脑为食的妖兽。这种恐怖的怪物在吸食死者的脑髓后,能够获得其生前的所有记忆,借此幻化成死者前往他的家中,将一家人尽数杀害啃噬。
如今在远离故土上万公里的异国,伏钟再次见到相似的情形——这只看似无害的小鸟有着读取人记忆的能力,被它抽取完所有记忆的人会因脑死亡而丧命,而被夺取的记忆则变成它伪装的皮囊和凶器,投入下一场猎杀。
但可惜的是,积累的他人记忆越来越多,超出了它的能力所能掌控的程度。于是一部分记忆碎片开始坍圮溢散,终于被伏钟碰巧撞上。
在黑色烟雾就要贴上发丝的瞬间,伏钟敏捷地返身推开,同时快速掐了个手诀,探手往烟雾中一抓。
烟雾从滴落的水流状四溢开来,一个被他掐着脖子的小女孩浮现在光线异常惨淡的昏暗空间中。
“我活了太久,就算你对我的记忆充满好奇心,一时半会也读不完。小朋友,不如来看看你的记忆,过去发生了什么让你的恶念如此深重。”
和化作雪海燕的时候一样,成为人的小女孩也不会说话,伏钟用另一手按上她的天灵盖。
与为大众所知的通灵者不一样,不需要对方的配合,伏钟能够直接透过活人和亡灵的眼睛洞悉曾真实发生过的所有。
尽管他对这种身为旧神可以直接支配凡人灵魂的能力感到厌恶,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了解真相的最快方式。
光线晦暗的楼道在弥漫的黑雾中渐渐消失,伏钟眨了眨眼睛,银灰色的眼瞳中,再次开裂的旧伤让他的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诡谲的暗红色。
第25章
反复播放着机械而单调音乐的孤儿院,数百个婴儿呆滞地躺在脏污的床单上,泛着红锈的铁栏将他们隔开。
角落里的婴儿床上,一个脖子上套着细绳的婴儿,正用乌黑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握着绳结上那枚指环放进嘴里,用只长了稀稀落落几颗乳牙啃咬着冰冷的金属。
栏杆外侧钉着一块铝牌,上面写着它的名字。
“杜什卡奥克塔维安”。
这里没有人照看,一天仅有两次喂食时间和一次清扫时间,来处理婴孩们的生理需求。
肆意蔓延的饥饿,粪尿横流的床铺,污浊不堪的空气。
婴儿们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尚未来得及成长和开智,等来的便是失语、痴呆,和社交功能的完全丧失。
杜什卡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自己的婴童期,熬过了漫长的饥饿和可怖的疫病,像野兽一样长大。
她不会说话,对于外界的反应,习惯于眼球的跟随移动。
杜什卡八岁的那一年,她和所有幸存下来的孩子一起,被送入全封闭的学校进行学习。
在这里,她遇上了一位温柔的老师。
她依旧拒绝说话,唯独学会了跟那位老师一起,拿着粗劣的蜡笔画下一些潦草的线条。
老师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她的不配合而责骂鞭笞她,在繁忙的工作中总能分出片刻来看她的画。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着,直到有一天,老师拿着杜什卡的画尖叫着撕碎了它。
破碎的纸屑撒了一地,已经看不出原貌。
仅有老师和杜什卡知道画上是什么。
画上是一个简陋的房间,一位穿着黑衣的男人,将自己吊死在垂落的灯线上。
杜什卡不明白自己的画,她只是将从老师脑子里看到的东西画下来。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老师在接过画的那一刻,再一次重温了丈夫的死亡。
后来杜什卡的生活又变得平静起来。
她被带离了学校,来到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一个又一个死囚被带入这个房间,由她从他们的脑中读出封死在喉咙里的话,然后画在纸上。
她成了犭虫裁者的秘密武器。
后来的流言并不准确,她并不是被投入5号项目的一员。这臭名昭著的脑异能试验,从来是为她一人量身打造,而其中死去的无数同龄人,不过都是试验的失败品。
随着杜什卡长大,最后一点点残留在她躯壳里的人性开始觉醒,她尝试着拒绝和反抗。
微不足道的抗争让她被生生折断了一只手臂,然后随着一本送到她面前的日记而终结。
日记的原主人是她早逝的母亲,贝亚特丽斯奥克塔维安。
杜什卡的脑袋总是很痛,太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拥挤在小小的大脑里。她反反复复地阅读母亲的日记,记住了为数不多的几段内容。
一段是关于一个叫佩拉的女人。
一段是关于一种生长在南极冰原的鸟类,因为隔绝人世,而获得永恒的自由。
最后一段母亲写到了她自己。
贝亚特丽斯在日记的终末写到,她无法做到像动物一样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