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头青(117)
但他并不确定,这突然浮现的印象,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这瞬间他为自己塑造的幻觉。
可这些都不重要。
他在越来越大的轰鸣声中用力地朝他大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把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那颗种子又到底是给了谁?”
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可眼下的形势似乎并不容许他们做太多的停留,林微明脚下破碎的楼板都开始摇摇欲坠。
褚歧的气息变得比刚才还要弱上几分,声音被掩盖在四周的纷乱嘈杂之中显得微不可闻,姜陟急地打出一道符来,才终于听清。
“ ......一个叛出家族的人怎么可能活着走出邶都,所以,姜遥青用她的本命剑和新派的世家求来了一个出路。而七年前,我父亲用那颗种子为我换来的那把剑。”
“至于拿到种子的那个人,我并没有看清,但可以让姜遥青顺利出逃,又能避开所有人将凝光剑一直握在手中,最后还给了我父亲,世家之中,有这种手段的,怕也是屈指可数。”
“你大概认出了剑上镶嵌的那块石头,那是姜遥青当年得姜氏真传时拿到的净魂石。我父亲将我锁在这楼中,用我的气息将那些被我杀死的鬼魂都聚于这血池之中,又将凝光剑插入池底,意图用那净魂石洗去这些鬼魂带来的怨气和邪气,说什么要让我'重入正道'。”
“可我觉得,有必要吗?我从不后悔自己修了邪术,不然的话,怕是连见上你一面都不能吧,又如何让你杀了我呢?”
姜陟听他说完这些,眉头更紧:“你什么意思?”
褚歧扫去了深沉暗色的眼中闪过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父亲施法将这把剑和我的魂火绑在了一起,只要我还活着,魂火不灭,你永远也带不走它。”
“姜时,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必须杀了我。”
说着,又将目光移到了姜陟身后的林微明身上,瞳孔中有一瞬间控制不住的紧缩:
“我劝你亲自动手,若是旁人来做,这凝光剑到时会认谁为主,可就说不准了。”
林微明在一边面色愈冷,低头附在姜陟耳边说道:“还是我去,到时我可以把剑再......”
话还没说完,姜陟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襟,打断了他。
“不用那么麻烦。”他说道。
他又转过头,面朝着下面的褚歧,脸上却看不出一点被逼迫的恼怒,声音也出奇的平静:
“褚歧,你到底凭什么认为,事情一定会随着你说的那般发展,你真的以为,我会全部都按你说的去做吗?”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受人胁迫。”
“所以,我不会动手的,或者说,该动手的,不是我。”
他这一段话说完,褚歧猛然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克制不住地喃喃道:“你是说......不可能,不可......”
最后一个“不可能”还没说完,早已弥漫到他身下的血水之中,猝然伸出了不知多少条惨白的手臂,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身体,力气之大甚至刺入了他的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混入周边的血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陟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父亲应该在这里下了些禁制,导致这些鬼魂只能被你吸引但根本无法伤害你,可光洗去怨气有什么用呢?你还有机会重来,可他们停留人间太久,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刚才灵光冲破屋顶时,也同样冲破了这楼里的禁制。”
“你总该为你所做下的事付出代价的,我没有审判你的资格,但他们有。”
褚歧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可从他的脸侧同样伸出了一只僵直的胳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那些话语都挤压得破碎凌乱。
再然后,他便就呜咽着,凄嚎着,被拖入了浑浊黏稠的血水之中,连带着那块浮台,一同沉入池底。
波澜散去,血池再次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随着他那一簇魂火的寂灭,姜陟手中的凝光剑也化为了一道青光,没入了他的眉心。
他转过头,去看揽着他的林微明,轰隆的爆炸声已经惊动了整个道场,他们都已经听见了楼外不断变大的人声。
“走吧。”他对他说。
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出了褚氏道场,姜陟一直没说话,只是心里一直在寻思着褚歧刚才说的那些话。
如他所说,一个强大到可以和整个姜氏抗衡的人,甚至于可以偷偷藏下凝光剑而不被其他人察觉,整个邶都的世家之中,确实也没几个。
正想得入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被林微明牵着不知走了有多久了。他久不在邶都,对这里的路已经不大熟悉了,四周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这是去哪?”他忍不住问。
林微明没有回头,只是一味地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着:
“太晚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姜陟的脚步一顿:“去林家吗?不行,我......”
他虽然模样变了,但就这么贸然去到新派世家之首又卧虎藏龙的林氏,实在是太危险了。
新派世家之首......林家......
姜陟忽然被自己的话提醒,脑海里有什么被他忽略的记忆一闪而过,当年......
“不是。”林微明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我已经离开林家很久了。”
姜陟吃了一惊,忙又去问他:“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叫离开林家?这是什么意思?”
林微明的侧脸在月光下仿佛被覆上了一层轻纱,显得朦胧又邈远,他没有回答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