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头青(183)
“我也不是很清楚。”殷泽摇了摇头道,“或许这些只是当时用来逼迫林微明的假话,又或许她强行支撑这么多年,早摆脱了灵脉的控制也说不定。”
“而且她剖出灵髓后,没有像林微明那样强行拖延,所以情况要好很多,只是人比往常嗜睡些。”
姜陟没再说话,又转头望着窗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事情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从几个月之前王籍踏入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如今回头再想,都好像是一场梦。他逃了七年,终究还是逃不开邶都的这场生死迷局。
不过好在,他活了下来。
这大抵是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活着真好”的感慨。
他可以站在这里,听掠过耳畔的风,看满目葱茏的景,怀念那些想要怀念的人。
姜陟就这么想着,却不防旁边殷泽有些没好气地瞪他:
“你是结束了,我还没有。”
他咬牙切齿地掰着手指数:“你留下的那些那烂摊子,天师署的调查,姜氏余党的搜捕,还有一大堆世家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全要我收拾,你倒是好意思在这里感慨上了!”
姜陟却没觉得羞愧,反而故作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不都是天师署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要劳动您老出山了!”
殷泽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就要用指节去敲他的额头:
“老子是顾问!顾问懂吗!”
“老子这个能耐天师署都巴巴上门求着帮忙做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
姜陟笑着避开他的手指,转身就往旁边的病房走去。
他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但比之从前,明显要舒展许多。
手刚搭上门把手,他突然顿住,回头看向殷泽。
“对了,你在替我妈准备衣冠冢的时候,在旁边帮我再买一块墓地吧。”
他想了想,又缓缓道:“不用立什么墓碑,就把那块用过了的骨头放进去就行。”
“她不应该被那个名字困住。”
姜陟轻轻地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林微明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沉入了一场久违的好眠。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透出了一点淡淡的血色,融在他两颊的皮肤里,像是三四月里绽放的樱花绯色。
一个月前,他以为他们两个就要那样死在封印里,谁知最后关头,剑尊出现了。
这一次的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投影,而是他亲手从自己身上分出的一缕魂魄。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姜陟死在那里的打算。
只是到底是身处上界,要把这缕魂魄传到另一个位面属实是费了他一番功夫。
好在是赶上了。
剑尊将他们两个人送出来之后,殷泽便利用零零一留下的那块骨头里的原生灵力,为林微明重新种入了灵髓,被分裂出来的那一魂一魄也得以和主魂融合。
再然后,他的状态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好,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姜陟拖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了林微明的睡颜一会,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我说林二,”他轻声道,带着点无奈的笑,“你这一觉是不是睡得太长了?”
姜陟伸出手,指尖悬在林微明的眉骨上方,但始终没有落下去。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可就要走了。”
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邶都到底不能久留,也......没人帮我,我总是要离开的。”
“你要是醒过来看不到我,只怕是要难过。”
“我不想你难过。”
说到这里,他忽又顿了顿,旋即又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没事,反正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说给林微明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在哪等你都一样。”
“我等你。”
姜陟在病房里坐了许久。
午后的阳光斜着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栅。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偶尔传来的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陟终于站了起来。
他俯下身,轻轻揉了揉林微明的头发,便起身准备离开。
右手拂过床边的瞬间,忽然就被抓住了。
他听见了一道久违的声音,明明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沙哑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觉得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我们......这算......下辈子了......吗?”
姜陟回过头,视线却突然变得模糊。
窗外的阳光太亮,刺得他的眼睛发酸。
他低头,在林微明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算吧,应该算的。”
一滴水珠落在了林微明的眼睑上,惊得他的睫毛轻颤,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的时候,仿佛他也在为这场重逢而哭泣。
“你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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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籍好像又迷路了。
大城市什么都大,连医院都大到根本找不清自己复诊的科室在哪里。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层来回走了好几遍,手里攥着的检查报告也被汗水浸得发皱,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人群的嘈杂,让他的太阳xue克制不住地突突直跳。
他正焦头烂额地走着,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
他连忙道歉,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