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头青(47)
姜陟不知道林微明喜不喜欢吃薄荷糖,但他知道他惯常爱吃的这款是出了名的薄荷味,冲也不怎么甜,很少有人会喜欢。
他没去接,反而将两只手都揣进了口袋,身子往后桌一倚,露出了个揶揄的笑来: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拿这个贿赂我,让我在毕业试炼上对你手下留情吧?”
他自然知道不可能,他就是想在这人面前逞个嘴上痛快罢了。
林微明低着头看自己手心的那颗糖,半透明的糖块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块莹莹的蓝色光斑,落在他纵横交错的掌纹上,像一小块干净清透的琉璃。
“我会赢你的。”他喃喃地说,声音低沉含糊低沉,姜陟没听清楚。
“什么?”
林微明忽然收紧了那只手,蓝色的琉璃光斑在他的指间遽然破碎,他抬眼看着姜陟的脸,眼神清亮,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我说,我一定会赢你的。”
姜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宣战”行为搞得莫名其妙,他想了一下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事得罪过他,分明他上次故意问他想不想争天师署的名额的时候,这人说了“不感兴趣”四个字。
怎么还带这么突然变卦的?
“不是,你......”姜陟想骂人,话到嘴边就被林微明打断了。
“若是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什么跟什么啊?
姜陟已经快被他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聊天方式搞的没脾气了,满脑子的疑惑盖过了刚才翻涌上来的火气,愣了半天只说出来一句:“你耍我呢吧。”
“你怕了?”
不得不说林微明真的很会拿捏人,或者说,很会拿捏姜陟。短短的三个字,让他原本都快熄火的脾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他“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
林微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的比他要高些了,站起来的时候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他在心里默默地埋怨这人怎么二十出头了还往上窜,好似就那么一点点高度上的差距就让他在他面前矮了一头,于是他幼稚地偷偷踮了脚,非得把自己放到和这人平视的位置。
林微明没有拆穿他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陡然变高,看过来的目光却总觉得有意无意地柔和了几分,姜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若是你赢了,你......你想怎么做?”林微明看着姜陟的眼睛缓缓说道。
姜陟在心里暗暗地想:我想怎么做?我想让你跪下来叫我一声“爸爸”就怕你不肯。
他自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眼睛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忽然就绽出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保密。”
林微明没有追问,一副全然不在乎他会提出什么要求的样子,似乎是笃定自己不会输。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天师袍,站在从教室大扇窗户透进来的春光之中,从门口吹进来的一点微风带起了他的衣角,落在桌面上的影子像一只肆意的蝶。他的眉眼中还有一点稚气,清冷之中又透着昳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似乎一直都要比姜陟长的慢些。
“那我等着你。”
林微明说完就转身走了,姜陟有些怔愣地站在座位上,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
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突然打上赌了?
他有些懊恼地低头,他知道自己经常冲动行事,但在林微明面前的时候这种情况是不是太多了点?
目光随意地扫过面前的课桌,他看见,在桌角的位置,不知何时,放了一颗碧蓝的薄荷糖。
蓝色的光影落在桌面,像是从明媚的春日天空里偷偷地掰下了一角,送到了他的眼前。
他撕开糖纸,将糖块扔进嘴里,像是一口吃下了春天。
车子大约是又驶过了一个坑,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姜陟的头磕在了车门上,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保持着那个侧躺在车厢里的姿势睁着眼睛愣了半天,才好像从刚才那个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梦里醒了过来。
他怎么就梦到林微明了呢?
无垢火的影响似乎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从他身上剥离,但留下的后遗症还在影响着他的睡眠,他这几天睡觉总是多梦。
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情绪深刻又汹涌,醒来的时候却总是忘得一干二净。这是这一次,他记得很清楚。
大约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记忆。
天师学院的毕业试炼之前,林微明难得主动来找他,和他定下了这个赌约。
然而就在那场试炼上,他失手破坏了伏魔地的封印。所以这个赌约,注定是没有结局。
如今想起来,他还挺想问问林微明,当初到底是想跟他提什么要求。
林微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黑糊糊的车厢,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天他被迫在林微明面前承认了身份,林微明报了七年前的一咬之仇后,破天荒地暂时放过了他,他回到了工作室,而林微明则要回超管局处理王籍的事情。
走之前他强逼着姜陟在手机上存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还必须备注上“林微明”三个字,虽然转头就被改成了“林二狗”。
可姜陟还没等到林微明的电话,就被人绑架了。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就他这个口袋比脸还干净的穷人,到底谁会绑架他。
他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卫衣出门拿外卖,走到写字楼门口的时候就察觉到身后有人,那人伸手过来想给他一个手刀,他反身躲过,身后转角处又冒出来了一个人,举着根棍子就朝他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