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马的排名(180)
夜半,竹林,万籁俱静。
白舟睡眠浅,耳朵又灵得很,翻身之时,觉出院中有窸窸窣窣的响音,摸索到窗边,借着窗缝仔细地听——脚步节奏熟悉,是苗姑娘。
这么晚了,竟还没睡。
白舟替她莫名难过,躺回床榻,思量着自己许久没有骑过马,没有入过城了,该是要去趟归月庄的,为苗姑娘而去。
翌日,天色半明半晦。
白舟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起榻,一开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白姑娘,我有一事拜托你。”
“苗姑娘言重了,您有吩咐,我定然尽力办妥的。”
“你可有法子打听到你家公子今日的去向。”
“您要去寻她?”
“是。”
“您一夜没有合眼吗?”
“……我去了趟归月庄,她并未在那。”
原来已经先她一步去过了。
白舟笑笑:“您不必心急,或许公子今日会来。”
颜知渺担忧道:“真的会吗?”
“会的。”
“……”可我的时间不多了。
受伤时,颜知渺不去想自己身负的使命与责任,如今伤好,她岂能再自欺欺人,私盐案关乎朝廷和百姓利益,迫在眉睫。
但她选择多等一日。
这晚,苏祈安还是没来。
有了第一次妥协,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终是不能再等下去。
“我再去庄上问问,很快回来。”白舟最终还是从马厩中牵来一匹枣红马,许诺道。
颜知渺不知她还会骑马,眼盲的人能行吗,她不愿白舟冒险:“不必麻烦了。”
“我骑马是师父药嬷嬷教的,不会有事,况且我在庄上的下人中有几个好友,我跟她们打听公子下落,准能问到。”
颜知渺便只好送她出书斋,立在明晔池畔边,叮嘱她莫要骑得太快。
白舟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在晌午之前就折返回来,一把勒住缰绳道:“公子陪夫人去西郊的广渡寺祈福小住了。”
颜知渺舒展眉心,扶她下马后,提着裙摆快步回了卧房,她翻出衣橱里整齐的新裙重新叠好,又将妆盒里的胭脂水粉重新摆弄一番,最后拿起床头未读完的新话本,塞进书架。
都是苏祈安买给她的,她不能带走。
她是郡主,未来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有牵挂。
踏出门槛,她看见白舟没挪动一步,牵着缰绳端端站着池边。
“您终于出来了,南郊距这有些距离,您骑马去,快些。”
颜知渺接过缰绳,抚摸着马儿的脑袋。
“您伤刚好,不宜疲累,寻着公子的话,就在广渡寺里借住一晚,明天回来也不迟。”
“我……不回来了。”
白舟神情一滞:“您……不愿在这守着公子?”
“我与她本就是萍水相逢。”
“可公子待你不一样。”
颜知渺拥住白舟,咽喉微哽:“多谢你为我治病疗伤。”
白舟也回拥住颜知渺,习医多年,师父药嬷嬷讲过许多江湖故事,她知道,不愿留下的人,不要强留。
“我去为您准备些干粮,您稍候。”
颜知渺目送她进了庖房,怔望许久后,翻身上马……
。
蜿蜒山道,颜知渺将马儿拴在下马石旁,站在六百八十八级台阶下抬眸遥望广渡寺。
苍翠环绕,明柱素洁。
颜知渺拾阶而上,她有些急迫,才养好的身子却有些吃不消,没一会儿便喘起粗气,后背冒出热汗。
她驻足歇息,望向西边天际,霞光照耀着白云,交杂出粉紫的颜色。
风景这边独好。
可她无心欣赏,估算着台阶还剩多少阶,她埋头往上,胸腔里的震动越发频繁仓促。
许是太累,许是太盼望再见苏祈安一面。
夕阳残留最后一际时,庙门正关,她握住了庙门处的青绿铜环,询问关门的年轻和尚:“这庙里可住着一位姓苏的公子。”
和尚颇有职业素养,不愿透露宿客信息,只道,姑娘若是礼佛,要等明日了,酉时已过,本寺不接待香客。
“烦请你转告苏公子,有位姓苗的姑娘在此等候。”
年轻和尚一忖:“姑娘原是苏公子的朋友,如此,便随我来吧。”
“有劳。”
广渡寺不大,穿过佛殿再绕一段抄手游廊便到了尚客堂。
颜知渺后背热汗渐渐凉了,山风吹拂,令她头脑愈发清醒,忽然就停在了月门处。
和尚回身:“姑娘?”
“……”
“姑娘?”
“小师父,可否借纸笔一用。”
尚客堂有间小小书房,放有少许佛经,供宿客们闲读。
和尚往砚台上点入清水,安静磨墨。
颜知渺提笔书信一封,平素里话总是说不够,离别的话却寥寥数语足矣。
她折好信纸,交由和尚,再次谢过后打算告辞。
“姑娘不等回信?”
颜知渺步出小书房,清白月光笼罩在她周身:“不必了。”
和尚在她身后吟咏一句“阿弥陀佛”,往另一方向而去,她则踏着来时的路途,离开了寺庙,踩着石阶往下。
六百八十八阶很长,偶有湿滑苔藓,必须要步步小心,谨防滑倒。
是以慢慢、慢慢下山。
内伤才好,颜知渺吃一堑长一智,可不愿在受些皮外伤。
身后有快捷地脚步声传来,且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颜知渺心道是谁这么不怕摔伤骨折。
“你站住!”
一声熟悉的话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短促的喘。息,调子颇有点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