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攻不想上天堂[快穿](280)
他放轻脚步,拾级而上,走向那座孤零零的塔楼。塔楼墙壁由黑曜石砌成,上百级窄小石阶蜿蜒盘旋,层叠向上。
大门终于在他的迟疑中被推开,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凝着白雾的风穿堂而过。
塔楼内空旷异常,彩银的廊柱、翠绿的水滴型把手仿佛都在不是很久的年岁中锈蚀了,与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
吝啬的微光中,塞缪尔坐在靠窗的床沿,一动不动,一只手腕被拷在墙上,头低垂向下,头发蓬乱,看起来很久未曾打理,身上的外伤已经消失了,但更显出了他的苍白,青紫色的血管在他撑着头的小臂上扭曲着。
听到开门声,塞缪尔抬起头来,眼神中一贯的伶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挣扎在梦魇中的疲惫,他看到加赫白时愣了一下,干焦成青白色的嘴唇动了动,但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那瓶药剂上,停留了两秒钟后又看向加赫白。
加赫白以为塞缪尔会骂他,会打他,但是没有,在他走近时塞缪尔的视线只是静静地随着他转动。
他坐在塞缪尔身前,试探着拉过了塞缪尔的左手——他几乎不敢去拉,在得知父亲身份的那天,他自惭形秽地认为自己脏,而如今他是真的“脏”了。
但是塞缪尔神情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塞缪尔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在最后清剿贝拉莫格的战斗中扳掉了,是新长出来的,带着粉嫩的脆弱。
加赫白看着看着,一眨眼,眼泪就滚落下来,他脸色苍白地开始微微颤抖:“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了,只有活着……”
像要安抚加赫白似的静静摇头,塞缪尔沙哑地低语:“我不会死的。”
“但是你太累了,”,他将手中的药剂轻轻推向塞缪尔,示意他喝掉这个,“我不忍心看到你这样。”
想要逞强地露出笑容,但是嘴角刚一动,肺部破旧风箱似的鼓噪起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窒息般的痛苦让他的脸色带上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过强过盛的魔力在他的精神衰弱时反噬了他。
伸出手指触碰了药剂的瓶身,这种药剂他从未见过,但绝对不是好东西。瓶身保持着刚从冷藏箱中拿出时的冰冷温度,而其中的液体好像却在微微发烫,冷热交替着传到指尖,让他手臂的皮肤一阵阵发麻。
许久他苦笑一声:“你真傻。”
塞缪尔仰头将药水喝下,一饮而尽。
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无话不谈的亲昵感,只剩下了难言的尴尬。加赫白能感觉到从始至终塞缪尔一直不动声色地避免了和自己目光相接。
塞缪尔的确在生气,但是这股气又不是冲着加赫白。
加赫白愚蠢、懦弱,他出尔反尔,在紧要关头放弃了自己,但是这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和主神的争斗中失败了,所以他不得不带着加赫白逃跑,让加赫白被迫和父亲分离;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杀不掉主神,所以加赫白才担心自己会死……这都不怪他,怪自己。
主神,塞缪尔的心里又一次想到主神,他已经不再当主神是他的爸爸了,他现在只想杀了他。可是怎么杀呢,心里悠悠地烧着一把虚火,让他一直处在忽明忽暗的恍惚中,他有哪怕再多的权能也杀不掉主神,因为他们……他笑了一下,感觉这个笑从他的嘴角浮到了头顶,顺着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因为他们血脉相连。
所以怎么杀掉他呢……
眼前忽然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黑罩子,在黑罩子中一切都上下颠倒、左右倒错过来,塞缪尔不能忍受地闭上眼睛,意识随着视野的消失一同凉阴阴地沉了底。
加赫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可见这药剂还是有作用的,他松下一口气,照顾着阖眼的塞缪尔躺在床上,腕子上的锁链向上提拉了他的手臂,让他无论哪个姿势都不能合身,加赫白尝试用魔法去扯断链子,但是后者毫发无损,他只好先放弃,抽过床上的薄被子盖住了他的胳膊。
塞缪尔不打不骂他,他没有丝毫的轻松,因为做了那样的事情,他在塞缪尔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以前总盼着塞缪尔忙完之后找他玩,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胡说一通,但是现在变了,塞缪尔安静地睡着的这段时间他反而能安下心来。
俯下身子将胳膊肘撑在床沿,他又小心翼翼地掏出塞缪尔的左手,双手合拢抱住了他的左手,他像看一张画报那样地认真看着他的手,塞缪尔真是瘦了,手掌像片干树叶似的,摸上去全是骨头,横着的纵着的,硬得硌人,但是这么一把骨头他还是贪恋着塞缪尔的温暖。
不敢动作太大惊醒了塞缪尔,他使劲把腰塌下去,近乎扭曲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塞缪尔的手心里。
他做错了吗?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害塞缪尔,他是为了救塞缪尔和主神上床的,他是怕主神杀了他给他写信的,他那么爱他,为什么会让他落到这种地步呢?
他不明白,无论如何也不明白。
眼前模糊起来,随后脸上热乎乎的一痒,一滴泪水滑下来险巍巍地挂在了鼻尖。
他想在难得的静谧安详中哭一场,但是连这滴泪水都没来得及落地,门被敲响了,敲门的人不进来,隔着一层门板扯开喉咙喊:“加赫白殿下,主神叫你回去。”
聒噪,加赫白眼中的感情凝固了,先是看了看塞缪尔,看他还熟睡着,几乎是个人事不省的样子,然后他转过头,有意压低了声音:“一会儿我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