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已死(25)
相貌昳丽,追求者众。有惨遭拒绝之人评价他为山妖邪魅、荒村艳鬼,私以为乃是其人心胸狭窄之下的胡言乱语。
七月十九,暗卫得见真容,此人确如妖魅艳鬼。
附画像一张。
沈青池抬眼瞧了瞧专心看资料的连雨年,提笔将“妖魅艳鬼”四个字划去,批上“荒谬”二字,想了想,又把折子合上,放到火上点燃。
他或许真的是鬼。
但不可提。
“陛下,我看完了……陛下?”连雨年放下资料,抬头就看见沈青池在烧折子,不禁愣了一下。
哪个御史又说了他不爱听的?这回不扔脚边改成烧毁,难不成是让他把刚打回来的南疆六城再让出去?
应该不是。真是这样的话,被烧的应该是那个御史。
沈青池并未回应他饱含期待的目光,将烧得只剩一角的折子扔进择青捧上的玉盆,看着它彻底烧为灰烬,才温言笑问:“丹先生怎么看?”
连雨年被他笑得又是一愣,莫名喉咙发紧,脱口而出结论:“我怀疑顾家班的人没有逃出那场山崩。”
沈青池以手支颌,扎成一束的长发自然垂落,蜿蜒着在胸前散开。
他似乎有些没来由的高兴,尽管眼底的笑意仍然覆着阴霾,比之从前的晦暗幽冷却还是强了许多:“与朕所想一致。”
古家班确实就是顾家班。
失去台柱和大部分鬼戏传承后,顾家班的班主带着部分还愿意跟随自己的成员离开了南疆。为免撞到南夭国的士兵,或是一头扎进两国战场,他们被迫绕远路,从茂林深山借道往江南走——那里是盛朝十八重城中离南疆最近的一城,到了那儿就安全了。
不巧的是,顾家班逃亡途中遇到了一场天灾。连月的兵祸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了他们行进路上一座山头,山石泥沙滚滚而下,正好将他们淹没。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从那场山崩中脱身,他们一行二十八人带着满身泥沙出现在江南城门口时吓坏了百姓和守城的兵士,就连当地知府也被惊动,亲自出面安置他们。
再之后,顾家班班主以死里逃生后改头换面为由,将顾家班改为古家班,取前尘灾厄作古的意思,也有纪念过往、盼望重归往日荣光的含义。
一年前,古家班从江南来到帝都,也带来了在南方富庶之地难以流行起来的诡戏。他们是第一批唱诡戏的戏班,那也正好是沈青池调动兵力,以待夺回失地的时候。
“照……先生所言,古家班成员现在是一群鬼。”沈青池隐去“丹”字,“他们伪装成普通人,费心费力宣扬诡戏,究竟有何目的?”
“草民不知。据草民所想,他们三年前的解散也似另有内情,毕竟那一年恰好是先太子被鸩杀,陛下登基,时机太巧了,给我一种组织事败暂且解散,化整为零蛰伏以谋后事的感觉。”连雨年道。
“虽然人死为鬼,但大部分鬼魂并不能长期滞留人世。天道之下有轮回规则,除非执念重到能抵抗天意,否则不可能以鬼身清醒地存留三年,还能完美假扮为人……啊,这倒像是妖蛊教的手段。”
玄玉瓮里那只厉鬼组成的怪物不正是先太子用尸骸喂养出来的吗?
以尸养鬼,跟盖皮匿骨是一个路子的邪术。
连雨年的表情冷了下来。
沈青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原来鬼魂是可以被蕴养的吗?”
听到这话,连雨年顿时从天灵盖麻到了脚后跟,连忙打断他危险的想法:“陛下,养鬼损阳寿,伤阴鸷,而且……已经消散或进入轮回的鬼魂是无法被召回蕴养的。”
“朕不过随口一说,先生紧张什么?”沈青池勾起嘴角,“朕又没说让你想办法召回小临安王的鬼魂……养在朕的身侧。”
“……”
连雨年头皮发麻。
啊,是吗?你没想吗?
那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变/态?
第14章
小临安王这个称呼出自沈青池之口,有种黑色幽默般的荒诞感。
连雨年调整了一下表情,故作疑惑地再一次重复之前未被回答的那个问题:“陛下此话何意?据草民所知,陛下与小临安王……似乎无甚交情。”
“这些市井闲谈,先生倒是很清楚,也颇在意。”沈青池托着脸,食指轻敲太阳穴,如同老僧入定般气定神闲,“他是朕的伴读,自幼入宫,与朕一同长大,何来无甚交情之说?先生事事体察入微,怎么会相信这等闲谈?”
连雨年尴尬一笑,将一个八卦上司却被贴脸拆穿的冤种打工人形象演得入木三分:“陛下见谅,是草民想当然了。”
“想当然吗?朕怎么感觉先生对这一观点深信不疑?”沈青池的语气越发温和,话语间却步步紧逼,俨然一副兵临城下、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连雨年忍住挠头的冲动,别过眼想向择青求助,却见这位宫廷内相、天子心腹早已脚底抹油,带着服侍的内侍宫女通通退出殿外,还把门带上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先吐槽还是先敬佩。
他想过沈青池会发难,却没想到第一次试探居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且辛辣尖刻,他甚至想不明白话题是怎么从妖蛊教转到小临安王身上的,喝牛油了这么丝滑?
正当连雨年头脑风暴之际,忽然听见上头传来一声叹息,恰好夜风吹过望月台,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吹得人心里怅然。
沈青池道:“朕将他葬入西山陵,葬在朕百年之后的长眠地内,为了他对先太子的残党赶尽杀绝,即便有人想要投诚,朕也拒绝,并以谋逆大罪诛之。少时我们一同生活过的殿宇,虽是祝贵妃的寝宫,朕亦妥善封存,等他某夜魂魄入梦,再与朕把臂重游,看一场旧时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