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已死(93)
可他并未立刻说出口,而是扭头看向巫罗绮:“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情况?你现在不说,等我弄清楚这些岛的状况,差不多也能和你对应上,你就不能让我少费点功夫吗?”
巫罗绮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是相同状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丹先生。”
事实上,连雨年有一个猜测,所以并不在意他故作高深的隐瞒,只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说算了。我要下水,你是等着还是一起?”
“下水?做什么?”巫罗绮想了想,“这里是觋的养鬼地,你要找他养的厉鬼?”
“差不多。”连雨年给自己扔了一个避水术,并忽视他“给我也整一个”的炙热目光,“我以前听过一个一句话鬼故事。”
“嗯?”
“父亲出门三天后,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你怀疑这五座岛原本是一个整体?”
巫罗绮听得懂故事,却不知道他为何讲这个故事。
“也是,也不是。”连雨年没有详细解释,径自从石上一跃入水,潜入深处,“我有个想法,找到觋在这儿养的厉鬼再说。”
巫罗绮满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第50章
水池很深, 入水之后四方无边无际,简直就像进了大海。
但海里不会这么安静,不会连条鱼都没有。何况岛屿离岸上其实不远, 以连雨年的速度, 一个猛子就能扎到底, 不该下潜将近一刻钟, 眼前仍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又游出一段距离, 他停了下来,两盏被避水术护着的灯笼围着他缓慢旋转。明亮的黄光沁出灯纱,亮得像两颗小太阳,烛心的蓝色则更加浓烈,剧烈地跳动着,像心脏般有规律地涨缩。
见他停下, 巫罗绮轻盈地飘过去, 像人鱼般拖着尾巴似的衣摆绕着他转过半圈, 轻声问道:“你想在这儿找到什么?”
连雨年的机敏慧黠, 早在云湖初见时他就已体会深刻, 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因而问得也直白。
“不知道具体要找什么,可我本能觉得这里应该有些线索。”连雨年点头, 没有隐瞒的打算。
“你感知不到吗?”巫罗绮伸出手指戳他眉心,没有实体的指尖在他肌肤上蹭出一点错觉般的凉意。
连雨年说:“我的神识进不了水,下水之后也放不出来, 不知为何。”
巫罗绮皱起眉头:“巫族神识强大, 你甚至继承了你家巫祖的灵性天授,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屏蔽你的神识。”
“其实……”连雨年顿了顿,“那股抵抗我神识的力量很微弱, 覆盖范围不大,只是正好将我包裹起来。想突破它不难,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做不行。”
“……怪事。”巫罗绮伸手掏衣袋,“要不我再给你卜一卦,算算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
连雨年还没来得及作答,一直缠在他腕上的“土豆粉”忽的支起脑袋,猛然蹿了出去。
连雨年条件反射地抓向它的尾巴,它却并未跑远,隔半米距离围着两只灯笼反复转圈,而后昂起脑袋,头顶浮出一张少女的脸蛋,向他做了个吹气“动作”。
他的手停在半空,与巫罗绮对视一眼,彼此脸上皆有若有所思之色。
“土豆粉”不清楚他们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在琢磨着换个更浅显易懂的比划方式,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捞回去,从头到尾温柔地顺了一遍。
小东西顿时软成一坨,盘在连雨年掌心扭了两下,若是长鳞片长毛,这会儿应该在重复炸起与捋顺的过程,就差发出猫儿那样愉悦的“呼噜”声。
连雨年撸完“厉鬼”,熟练地将它圈在腕上,冲巫罗绮笑道:“是我疏忽了。这种灯笼既然被视作海神的庇佑,又能伤到你,肯定有类似镇邪的功能,带着它们当然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把‘又能伤到你’那句去掉。”
连雨年无视巫大爷的怨念,笑眯眯熄了灯笼保护起来,同时收敛气息,让自己变成一块悬在无形鱼钩上的饵。
失去灯笼照明,黑暗温吞地蔓延过来,像一根根触角,小心试探后,把两人层层缠绕。
同一时间,连雨年发现自己的神识可以伸出体外了。
原来那道屏障也来自灯笼吗?
连雨年心底刚升起这个念头,外扩的神识便摸到这片黑暗的边界,随即化作更细密的水流,融入水中。
下一秒,他听见了无穷无尽、震天动地的惨烈哀嚎。
那是烈火烧满一整个荒原的爆裂声,是无数生命死前最后的哀鸣,是非人种族濒死的哭喊与嚎叫,撕心裂肺、声声泣血。
就像有一万根针同时扎进连雨年的大脑和耳膜,在他骨头上穿凿,撕刮他的灵魂。
饶是连雨年的意识足够强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冲击得闷哼出声,不禁抬手撑头,太阳穴青筋鼓起,咬着牙下颌收紧,微微弓起的背脊绷得死紧,隐约能听到骨头发出近乎弓弦断裂般的凄鸣。
巫罗绮用幻梦之身撑住了他,以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你怎……这、这些都是什么?”
连雨年摆摆手,没有撤回神识,只暂时关闭神识概念上的“听觉”,放大“视觉”和“触觉”。
于是黑暗渐渐褪去,藏于其中的真实缓缓浮出,透过褶皱的水纹与稍显失真的折射光影,他看见一片浅蓝与深蓝交织的海域。数不清的躯体支离破碎地散落在海面上,深蓝色的血液将海水变成了助燃材料,让怨毒的烈火在海上熊熊燃烧,高温燎原。
死去的生灵生着人身鱼尾,无论男女皆容貌昳丽,可惜肢体分离、血肉模糊后,再美的面庞也会变得丑陋惊悚,平添悚然的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