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88)
杨大智把握着节奏,手起刀落,尖棱卡在胫骨之间,甚至还旋转了两下。
说书人惨叫一声后昏厥,杨大智随即叫人用盐水泼醒了他。
“看清楚,是这个人吗?”
伤口反复被刺激,痛感已经超出了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便是在诏狱,非罪大恶极之人,也鲜少动用这般酷烈的刑罚。
杨大智把画像抵在说书人面前,他被汗水遮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慌乱地点点头,嗫嚅着唇道:“是、是他。”
杨大智放下腿,漠然瞧了眼濒死的人犯,转身对狱卒道:“你盯住了,在人咽气之前,记得叫人画押。”
“那说书人收了钱财,在升平坊肆意传播谣言,签字画押以后怕遭报复,咬舌自尽了。”杨大智递给封璘供状,语声沉静。
自尽?封璘微蹙额,就着杨大智的手看过去,手指点住供状:“这是谁?”
“江宁严府的幕僚,旬日前只身入京。卑职看过兵马司记档,未见出城记录。”
“严府?严谟?”
“是。”
如此一来,这事儿便不难想通。封璘与沧浪在江宁办差时,就是借住在严府,纵然他们行事小心,但百密难免一疏。何况严谟此人的底细封璘不清楚,保不齐何时就走漏了风声。
封璘道:“未见出城记档,多半还在城中。吩咐锦衣卫加紧查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王挖出来。”
杨大智眉心动了动,低声应了。他落拓的发飞在风中,露出面颊处一小片未及擦拭的血污。
第52章
摒开流言之事不谈,封璘清丈子粒田的差事办得委实漂亮,圣人激赏不已,特赐他食亲王双俸,仅每年俸米就高达两万石,其余恩典自不必说,更令人瞩目的是,隆康帝还将禁中宿卫的辖制权一并交到了封璘手上。
要知道,禁中宿卫肩负卫驾之责,非股肱心腹不能胜任,按照大晏成规,禁卫的统辖权更是惯由东宫主掌。圣人有此谕旨,朝臣们难免对立储之事揣测纷纭,封璘毫无疑问是储贰之位炙手可热的人选。
风声既出,兖王府一夜之间成了满京城的焦点,胁肩趋奉之人有如过江之鲫,几不曾把王府的大门挤破。更有甚者,效仿那坊间冰人的作派,刺帖里夹带着闺阁女儿的生辰八字,恨嫁之心拳拳可表。
对此封璘一概视若无睹,这些刺帖于是都成了怀缨的腹中物。利禄名场汲汲过,封璘面上一切如常,胸中却另藏着重重心事——
接连几天过去,严府幕僚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锦衣卫遍寻城中大街小巷,一无所获。
封璘心里始终存了个疑影儿。
严谟是个什么德行,他在江宁时便已领教过,无胆无识,投机钻营倒是把好手。按说京城谣言明里揭的是先生的短,真正的用意却是把自己拖下水。姓严的没有这个胆量,以其无利不起早的行事风格,更无那个必要。
封璘深知这件事的内情匪浅,唯有等到疑犯落网方知究竟。然而这一等,严府幕僚踪迹难寻,都察院却传来了走水的消息。
“先生何在?”
兖王府的人马赶到时,值房的火已经被扑灭。封璘面色沉冷,大步迈进院中,他顶上的玉冠还未及卸下,很显然是面圣归来。
早他半柱香赶到的陈笠才指使人把火扑灭,满头满脸是灰,一张口,教空气中弥散的焦糊味呛得咳嗽不止。
“后、后堂,人没事,咳咳,就是还晕着。”
无事怎会犯晕?封璘心道文人说话就是积黏,边走边问:“请太医了没有?”
“谣言传得正盛,师兄站在风口浪尖上,实在不宜太招......”封璘顿住脚步,一个眼神杀过去,陈笠连忙又道:“杨指挥使说了,只是吸入烟尘,暂时陷入昏迷而已。”
封璘目不斜视,袍服何时沾上了灰都不知道。他进屋时,杨大智正在外间踱步,闻声一拱手:“王爷。”
封璘抬手止了他,径直走到沧浪榻前,撤开一条腿,在靠近先生的地方单膝跪了下来。
火烧之后的余热不曾散去,锦衣卫清理火场的吆喝声时起时伏,檐角水滴劈啪,断断续续地打在烧焦的梁柱上,灼起细袅白烟。沧浪在睡梦中犹不安稳,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身下竹篾,片刻猛然抬起,被封璘尽数纳入掌心。
“火,火起了!”他的呓语惊惶里透着一丝绝望,说不清梦中见到的究竟是今日之险境,还是三年前在钦安城楼的四面楚歌。
周遭乱哄哄的,封璘倾身向前,冰冷的手指抚在沧浪的面颊,挨近了嗓音低沉:“先生勿惊,阿璘在这。”
那年钦安城楼的风太大,他拼尽全力也未能让先生听见的嘶吼,今日说得不疾不徐。沧浪就像是有所感,被那带着硬感的触碰渐渐熨平了额间惶遽,疲惫地蹭了蹭。
“先生不是吸入火烟过度,而是被人用了蒙汗药。”杨大智不知何时站到身后,轻轻地说。
封璘顿时警惕,顺着他的目光转眸瞥向门外奔走的陈笠,在短暂的回望里明白了他的顾忌。
“关上门说话。”
少顷,人去屋空,杨大智垂首道:“这场火起得蹊跷,现场发现了助燃的硝石,还有一块浸了蒙汗药的湿帕子。相信是有人纵火以后,将先生故意迷晕困在值房,好做出逃生不及的假象。”
封璘听着神色不改,眸底却仿佛结了三尺寒霜,“今日不该先生当值,他来都察院所为何事?”
杨大智道:“卑职向黄库小厮询问过,先生此来是为了追查江宁商战中,闽商钱庄被封之事。现场因为走水一片狼藉,锦衣卫没有找到与此案相关的任何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