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19)
47号握手楼的逼仄天台。
被揍过一轮的中年男人喘息很重,手被绑得死紧,他恨恨地死盯着面前的人。
一个女人。
穿灰色短袖,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钢棍,带遮得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微微俯身看向他,黑发差不多在耳下三四公分。看眼睛很年轻。
“你有本事……放开老子……堂堂正正跟老子打一架!操xxxx——”
游父沙哑地怒吼。
“我没那么多时间堂堂正正。”
她抬腕看了眼表:“游真的手表在哪里?你卖掉了吗?”
“我艹——”
游父被一个耳刮子扇到脸偏到一边。脸颊迅速肿起来。
“我本来就不开心。”
谢逢杉叹了口气,甩了甩手腕。
“你是跟着你那个女友,一起打的他?我看他身上还有指甲划痕。你说说你,把他打伤了以后我找谁帮忙我?在这个世界我也很孤单的。”
她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中年人听不懂的话。
本来不想理她,但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真理——一把杀鱼刀。
游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突然就能想起还没来得及卖掉的表放在哪了。
……
十分钟后,一米六九的女高小谢换上了周一才会穿的礼服,白衬衫,深蓝外套,灰色百褶校裙。衬得她身形高挑,黑发柔顺。
光洁额头上还有被偷袭的伤口,一道骇人红痕。
离开这巷子前,谢逢杉笑着跟帮她保管过东西的人们道谢。
带着手表,她踏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想搞定难搞定的人,总是需要点诚意的。
那话怎么说来着?
真心。
真心很重要!
傍晚五点五十七分,36路公交车停在槟江一中站。
谢逢杉站在校门口,看着砖红色墙体上的校名。晚自习还没开始,亮着灯的教学楼深处传来热闹飞扬的动静。
当然,站在她这个位置,看不见什么人,只能听到校园内高一高二传来的叫嚷嘈杂声。
——至于高三么,向来死一样的寂静。
背后宽阔的马路偶尔驶过一两辆轿车,交通灯由红转绿,急着下班的轿车一骑绝尘。
谢逢杉视线下移,望向校门口的电子屏幕,经常滚动着学生名字,惩罚和褒奖都被同一块屏幕倒影收录。
此时红字闪烁,不是任何人的名字。
Error。Error。
Times New Roman的字体。优雅简洁,粗细分明,便于阅读。
还怪讲究。
“怎么?不舍得进去?想逃晚自习?”
身边忽然传来道略带蛊惑、不怀好意的男声。
谢逢杉扭头。
看到了江越燃。
他身上穿着的,可不就是槟中的校服吗?
这就迫不及待转学了?
谢逢杉颇为无语地收回目光。
“哎!那两位同学,哪个班的?快点好吧!六点,六点要关门了!”
校门口保安室传来大叔公鸭嗓似的催促声。
“看你手那样子,还没好呢?工作员小姐。”
江越燃轻佻地挑衅,靠近她耳畔低语。
“你真觉得,你可以承受这个世界吗?”
谢逢杉拿他当空气,迈开腿踏进了校园。
她身后的傍晚夜空比平时更早暗下来,天空犹如深色幕布,圆点似的幽微蓝光静淡闪烁,月色掩映下,仿佛只调皮的机械眼。
江越燃紧跟在她身后,还在恶劣发言:“你到底在牛什么?以为自己真是主角啊?”
他并未注意到,保安室内亮着灯,空无一人。
谢逢杉侧头扫了眼,收回视线。
完全没搭理江越燃。
而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学校铁门冷启动,开始缓缓在轨道上向左挪移,哒一声关紧。
江越燃自由惯了,回头看了眼,莫名有点不爽。
他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就是刺头,来到这儿了穿成万众瞩目的男主。徜徉在这个故事中,享受整个世界围着他转的感觉,像在清醒梦里体验飞翔,更别说这还是个瘸腿故事轨道,自由度极高——
总之,比被爹妈管着、连网吧钱都拿不出来的日子好多了!
“老子跟你说话呢!”
见谢逢杉不理他,江越燃不耐烦地抓住她肩膀,把人往回狠狠一带!
“等我跟叶柴西会合——”
“你知道槟中校规吗?”
谢逢杉压根没回头看他,边往前走边顺口道。
“早读时间六点二十到七点十分,需要大声朗读课文。午休时间十二点到一点二十。所有学生请回班午睡。晚自习时间六点半到九点半,班级后门将紧闭,请从前门出入。”
江越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被无视的感觉很不爽。
谢逢杉脚步一顿,在踏入教学楼前一刻,忽然扭头,看向夜空。
星点于天际安静排列,偶尔一闪,很透的冰蓝色。
调皮眨眼睛的蓝点。
十三天。
大部分故事的安全日在十三天。无论有多少怪异之处。都会给闯入者或工作人员一个适应本世界的时间段。
但如果世界本身早已异化,断裂带明显,问题频出。那十三天安全日后,巨大的落差也许会把工作人员逼疯。
槟江一中多好。私立重点,生源质量不错,百分之七十以上家境良好。
食堂也好,丰富得很。
最近每天,谢逢杉都能看到不同的食物。
自选沙拉中的骨头碎片、奶油南瓜汤里拉花似的人脸、麻辣烫里紫薯丸里包裹的眼球——
还有面食档口。
滚烫的雪白的包子咬开,散开流淌的沥青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