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48)

“你话怎么那么多？”

一直不说话的邵煜忽然冷冷开口。

“哎呀，好了不要再吵了！我都看过那些电影里都演的，大家一起冒险，一旦开始吵架，就完蛋啦，会被钻空子的！”

谭宿着急地挥手，试图打断三个男生之间紧张的气氛，又扭头冲叶柴西道：“西姐，你说两句。”

叶柴西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脚步，似乎在原地想了几秒，语气果决：“我也回去一趟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

最好不要让谢逢杉落单。

如果真不怀好意，那他们至少要有一个人预防这事发生；如果要是纯粹胆子大喜欢以身涉险，那更要看着点了，这可是目前唯一兼顾有经验及好沟通两项技能的人。

叶柴西飞快地踩上楼梯循路返回，高挑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康越恒二话没说，也跟着折返。

剩下邵煜和江越燃互看不顺眼，两人同时对对方发出不屑地轻嗤，很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只留谭宿在原地拍了下脑门，欲哭无泪：“完啦，非要各走各的吗！”

*

高二七班。

班级西侧窗口往下望，正好能看见校门口的方向，如果眺远，看得刚好是校门口那条宽阔的柏油路。

七班的班长万清文的语文和物理成绩最好，语文老师古老师上学期还推荐他去了全国作文竞赛，给他做辅导老师。

所以他上语文课也最认真。

今天要讲的内容，其实大部分人暑假补课都学过了，有的人直接借着语文课大睡特睡。

古老师的板书出了名的飘逸漂亮，她也不喜欢用电子屏幕，一开始，黑板上还是“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可很快，事情发生了变化。

“万清文，你努力到最后了吗？我不相信。”

古老师的脸变成了万宇的脸。

在大学里教书、受人爱戴受人尊敬的万教授。在家里会对妻子怒吼的丈夫。擅长失望的父亲。

万宇对教育非常重视。从小，万清文就知道，在椅子上坐得越久，万宇越满意。后来慢慢变成，拿回家的试卷成绩，决定了万宇下个月在家留下的时间。五年级某一次的区统考，万清文考得特别好，那天晚上万宇把他带到了一个高端饭局上，带他认识同座那些和蔼的叔叔们，他们聊了很多，万清文都不太记得了，但是记得万宇那天晚上陪他的时间特别长。

这就像一个大型奖励游戏。

你不想看到任何人失望。因为你知道被奖赏的感觉。

那是最最开始。

万清文发自内心的明白，想要爱，就要拿对方眼里珍贵的东西去换，是怎么一回事。

可当学生的时间，真的太漫长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聪明的人？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令人绝望。

现在他高二了，明白什么是失望。

万清文有些崩溃地看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忽然把手中的笔猛甩出去，尖利地怒吼。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连让我好好上课都不行，不就一次没做到吗？！要我怎么样——”

在食堂买个包子，留出的沥青馅流到他胸口，他也不敢声张，因为身旁的同学还在谈笑风生，大家明显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那他怎么敢让别人知道，那不得被人想成精神病啊？

最可笑的是，沥青馅滴到地板上，还会在食堂地砖上轻微愉悦地跳动，好像会说话一样排成一行深色小字。

——分好低。你不配做我儿子。

过一会儿，又扭成新形状。

——理工科值钱。蠢货才选文。

食堂也就算了。

为什么连语文课，他当成防空洞一样的语文课也会出现万宇的脸？

万清文忍无可忍，冲上了讲台，一把抓住神色冷漠的男人领口，咬牙切齿：“你不可以出现在这里！”

“哎！万清文——”

隐隐约约有人在叫他。

但万清文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也不想听到。

他把万宇拽到窗边，反手狠狠一推想要阻止他的人：“让开！！”

对方没再说话。

很快，一声坠落的巨响。

万清文愣住。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万清文从大开的窗户下探出头，脸颊不住地颤抖。

掉下去的，好像是一个女生。

是谁？

是他们班的人吗？

他变成……杀人犯了吗？

*

游真在校门口前的空地处想事。

靠近铁门的电子屏，依然闪着那句话。

[汝以血肉灵魂献祭于此，将被永世铭记。]

一阵微风拂过，游真敏锐地转身，躲过可能的伤害。

砰——

巨大的冲击砸下来，那是个人。

游真神色一凛。

怪诞变形到某个地步，就像它扬言的一样，总会祭以命或血。

游真倒是不意外。

暗色的血已经沿着地砖顺到了他脚边。

游真便走过去，垂眸看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这一眼，将他直接钉在了原地。

第24章

教室的门槛像道分界线。一门之隔，隔着未知的河流。

危险始终存在，像叶柴西那样警惕当然是好的。

但谢逢杉踏进去时，没有任何犹豫。

她始终将这里当作一场大型游戏。

她待了太多太多个回合，待了太久太久。久到，都快忘了是因为什么开始的，也快忘了她为什么要来。

在一个已经厌倦的游戏里，谁会惧怕失败和死亡？本来就因为结束不了心烦，在悬崖上走钢丝，对她来说反倒是会燃起希望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