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58)

他们几个月前才回老家，因为游真姥姥的后事。人被绊了一小跤，还没像这样磕到后脑勺呢，没几天就不行了。

眼看着俩人在平台上跌作一团，尔后静止。

时间仿佛停转。

“妈妈……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思黛闻声出来，在死寂中看到眼前一幕，脸色唰地发白。但父母更是钉在了原地似得，也不敢往前迈出一步，她便道：“我下去看看——”

却被陈知泽拉住，他面色镇定道：“行了，我去看，叫你妈进屋打120！”

谢逢杉先动了动脑袋，低低嘶了一声，脖子扭得不轻。

不过情况没那么坏。

至少，地不是很硬，感觉……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硬度，完全不会让她觉得生疼。这算是年久失修的好处吗？

……等等。

缓了几秒后，谢逢杉强行抬头，又心死地缓缓闭上眼。

原来不是地。

尽管腿脚还不太利索，她还是很快从游真身上下去，蹲在旁边，小心地晃了晃他，低声叫了他名字：“游真，你还好吗？”

他眼睛闭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处于某种难以逃离的痛苦。

谢逢杉也不敢动他，这种情况更不能随意搬运，免得更糟。

情急之下，谢逢杉两根手指往他颈间一探，先看人脉搏在不在、稳不稳，确认了以后又在他肩上轻拍了几下：“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知泽隔着几阶楼梯吼她。

“哎，别随便动他！动出问题了我们告你啊！”

谢逢杉眼皮都懒得掀，她正幽怨地研究面前这个未成年。

从她个人的角度吧，相信游真的身体素质没这么烂，更不会真摔出个好歹来，毕竟他以后当健康变态的日子还在后面，否则他们也不会见面了。

但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轻伤……

谢逢杉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不会就这样发生了蝴蝶效应，这里是真实的过去时间线，她就这样轻轻得罪了游真，所以未来一见面，他才对她那么刻薄吧？

而且……十七岁而已，怎么会这么脆皮？

“你可不能出事啊，我还没补完漏洞呢——”

谢逢杉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分贝小声道。

说着，她立刻意识到，这也是检查的好时候，立马挽袖子开干，先翻开他手臂内侧。

没错。

果然有新旧交错的疤，一看就是利器所致。

看来他跟她一样，也是身体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思维和记忆也直接退回了十七岁的水平。

……

不过，痕迹比她想象中还多了不少。

谢逢杉有点疑惑地眯了眯眼。

灯色太暗，实在看得不太清楚。她便用拇指指腹拂过去，清晰感觉到对方修长小臂上，那凹凸不平的疤痕明显深浅不一。

原来有这么多吗？

之前也没注意过。

谢逢杉无声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手正想静静悄悄地掀开黑色卫衣，手背被人冷不丁握住了。

她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眼。

谢逢杉：……

她缓缓抽回手，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目光直勾勾地，绝无半分闪躲之意。

大有点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新式流氓作派。

“没事！他没事儿，睁开眼了，不用打电话了！”

陈知泽冲家里大喊了一声，松了口气，正面露笑意地走下去，打算查看情况、关心一下，就被越过女生肩膀的那双眼睛盯在了原地，连带着笑意也僵住了。

淡褐色的瞳孔淬毒似得，浅扫过来，眼底寒意极重。

虽然以前，游真态度也一般，总是拿钱换清净的态度，但跟今天不太一样。

这一眼，让人浑身发毛。

陈知泽有种呼吸被掐死的错觉，下一步怎么都迈不出去。

“醒了就好，我们走吧，你应该也不想——”

谢逢杉没注意他看哪儿，只拍拍他，想让他自己站起来。

“懒得走。”

游真睫羽散漫一垂，轻声道。

“这里是有漏洞的时间线，你知道的，可以用瞬移。”

谢逢杉面上不着痕迹地一僵：“瞬……瞬什么移，那个需要具体的经纬度坐标，我没有。我都离开现实世界多久了。”

在完全没被侵扰的正常时间线状态下，现实世界的物理状态不受外力影响。

别说系统来的了，外星来的也得乖乖藏好。

但他们现下既然都能闯进来、代替了原本的自己了，就说明这一块儿有漏洞，有的特殊功能可以启用。

使用坐标数字定位位置转移，就是她作为顶级牛马NPC，最熟悉的技术之一。

“你有。”

游真撑了把地面，缓缓站起来，倚在墙上，这么暗，也看不清他是不是轻笑了下。

不过话里话外，都带着笃定的意味。

“你家。”

谢逢杉脸色不着痕迹地一沉。

她难道不知道吗？

不想回去，当然有不想回去的理由。

如果是回她切切实实的生活里，再也不用回到什么鬼系统世界，那等她调整好了，自然会回她曾经跟谢瑜的家里看一眼，再难受也是脚踏实地的痛苦。

而不是像这样，做清醒梦一样，看似繁花似锦，实则一片空茫。不管谢瑜在不在家，都会让她难受至极。

“游真，我说不就是——”

谢逢杉面色严肃，话还没说完，余光看到要奔下来的中年女人身影，她话头一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清净。时间。

现在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她用掌心拂过白墙，在空气里虚虚画出数字的形状，正凝神静思时，游真双臂懒散摊开，眉头轻挑：“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