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66)

[Interval]

[Interval]

谢逢杉站在黑夜里，静静地与它相对而站。

——我知道这是什么。

她在心里说。

系统发起惩罚，启动了格式存在化。剥离了属于一个人全部的现实记忆锚点。

同时，会在其它认知者的记忆内植入认知滤网，他们的神经系统，便自动屏蔽游真相关的所有信息，历史记录里也能改动替换成空白数据。

手动抹去的空白。

红字闪了两下，变成一行汉字，比之前的格式要分得更开些，字体在末尾会轻微回勾上翘。

像是能听见她心声，又轻蔑地咧开嘴朝她微笑，不介意将通关规则告诉她。

[滤网已结]

[承认幻想]

[下层开启]

它大概就是想证明，想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有多么容易。

“没有吧。”

谢逢杉忽然笑了，她捋起袖子，用指甲干脆地在脆弱的皮肤上一划：凹凸不平的部分果然轻易掉了下来，变成汉字的血肉碎片。

她额头上浮起细细的汗珠，无声咬紧后槽牙，半点痛意都没有溢出齿关。

“滤网如果结起来了，何必还需要我承认他存不存在呢？”

只有谢逢杉真正选在不再记起他，那个时刻，滤网才会真正结成。

[自由选择]

红字闪了两下，又变回了平静的[Interval]。

*

游真的意识苏醒，是在折射着无数棱面光的无限迷宫中。

他反应了几秒。

上一刻，还在教室里选什么蓝白粉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他毕竟经验丰富，在系统当过多年的高层，能意识到这是销毁前会经过的一个空间层。

他并不意外，想要他死的太多了。

系统世界想要用意识反噬、控制真正的现实世界，必须解决掉一批有不同想法的高层。

换他他也这么干。

游真攥了攥半透明的手，面无表情地在某一道折射面前停留。

那个糟烂的校园轨道。

他用了一分钟，看出来自己有可能的消散死法。

存在格式化。

任何轨道上任何物理死法，理论上都是有复活空间的，再次被闪现送回系统初始地段，这是谁来都无法控制的现象。

但是这种让所有人记忆出错，剩下一个人只要同步遗忘，或者承认，灰飞烟灭这事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游真看了会儿，直到谢逢杉的身影出现，她从激动到平静的全过程，都印在眼里。

看着看着，渐渐地，眉心深拧起来。

……怎么回事？

谢逢杉，她在干什么？

完完全全反着来。

她坐在台阶上，频繁而沉默地，一遍又一遍整理着回忆。

棱光记忆滤网中折射出无数次他的名字。

游真。游真。游真。

她晒着月光，不厌其烦。

第33章

谢逢杉是个很守时的人，半小时内就回去了。

她踏进教室时，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点很轻浅的笑意，说着放心吧，我来守着，你们休息。大概意在让大家安心。不过康越恒看到她这样，心底反而隐隐浮出不大妙的预感。

以前在队里，谢逢杉向来是个服从指挥的人，可她也同时也非常轴，想完全说服谢逢杉这样的人并不容易。

一旦她有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现在人身上这种微妙的……尘埃落定感，康越恒反倒不放心。

也就二十七分钟，改变有可能这么快吗？

叶柴西把温冷的三明治递给她，开口有些别扭生硬，毕竟她也没那么擅长照顾人：“……怎么样，有好点吗？”

“好多了。”

谢逢杉接过三明治和关心，咬了一大口后，又突然想起什么，把叶柴西拉到了角落，囫囵不清地问她：“对了，想问你个事儿，你还记不记得进来之前，看到过那个什么广告，广告语是什么来着？”

叶柴西靠着窗，垂眸沉默了会儿。

谢逢杉也觉得这问题有点突兀：“忘了也没事儿……”

叶柴西深深吸了口气：“没忘。你上学的时候是好学生吗天才是从小培养的吗，整夜囚在排名的噩梦中想要逃离吗——”

她倒着都能背出来。

因为这些话，的的确确，让她印象深刻，像是砸进她心里一样。

谢逢杉看得出来，对叶柴西来说这不是什么好回忆，忙拍了拍她的肩：“可以了。”

结果一抬手臂，牵扯到痛处，无声地皱了皱眉，也深呼吸了两次。

叶柴西：“怎么了？忽然想起问这个，对事情会有帮助吗？”

“也不是，我这次跟游——”

谢逢杉停顿了微妙的一秒，在叶柴西的凝视中，丝滑转向：“游玩似的，就回到一段我快忘记的时间里了，当时，我听见屋里电脑上弹窗广告的声音了。”

你上学的时候是好学生吗？

那是一道很有激情，令人印象深刻的声线。

“没想到，那么早的时候就遇到过，那时候也没注意到。”

谢逢杉自言自语，叶柴西听见，想了想又补充问道：“那你回到的是什么时候？”

“十七。”

谢逢杉说。

叶柴西：“什么年份？”

谢逢杉：“挺早了，2037。”

叶柴西眼珠瞪得溜圆，她本来是偏尖、眼尾上翘的双眼皮，一惊讶起来还多两分清澈。

“2037？！那还算早？我是 2032 第一次看到的。”

“你比我大啊？”

谢逢杉也挺意外：“我以为我们差不多大。”

沉默几秒，叶柴西唇角轻勾，带点微讽的意味，手随意一抬，指向教室外：“都乱成这样，时间这种不稳定的东西，有偏差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