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少闲时(382)+番外
其实,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他与表妹同岁,自小一起长大,十五之时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同表妹成了婚。
似乎只是很寻常的一天,那个从小同他玩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就成了他的妻子。
成婚后的表妹梳上了妇人髻,她抱怨和一众贵妇交际后少有时间和他骑马踏青,他也不再看见表妹的发间系着红绸,御马奔袭时恍若山间翩跹的流风。
但是,二人还是相处得很好,它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他没有不满的地方。
俊逸容貌总是容易招风引蝶,纵使他已成婚也仍有人愿与他春风一度不求名分,每当见着这些写着缠绵诗语的彩绢时,他总是头痛异常。
而表妹便会在一旁肆无忌惮的打趣于他,就如同他一般,她亦是同他知根知底晓他为人,定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少年时他的表妹灵动如风,他又何尝是个安分守己的模样,年轻气盛时若见不平事便拔剑对之,晓不公便竭力而叱。
那时的舅父看着他总不免摇头,觉得他像个无法无天的墨家弟子,未曾想过他往后还会学儒。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那道翩跹坠华的流风,开始日渐微弱,那颗跃动不安的心,成了深渊之中枯竭了的死水的呢?
那是,第一次生产的时候吧。
他是喜欢表妹的,听闻她怀孕之时,他在夫子背后听闻着那些晦涩的道理,脸上却满是不屑一顾,转身便越过了高墙去了想去之所。
少年面冠如玉姿态挺拔,纵然桀骜不驯也仍是叫人觉得无可奈何,私底下他却满是踌躇,不知要如何帮到表妹。
听闻鱼羊滋补,他便偷了舅父家中的羊,趁着夜色网了家中养着的池鲤。
虽说因着腥膻过甚,表妹一口未尝便令他离她远些,可那时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上满是灿然笑意的目光,糟了舅父一顿打的他仍旧是觉着满心开怀。
可惜,少年岁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那个孩子还未降生便突然之间流于腹中,他看着表妹骤然苍白的面庞心疼不已。
一开始时他看着同龄的友人子嗣环膝也会有些失望,可看着表妹沉寂不言的模样却让他更为难过。
有时候回到家中,看着不似往昔的表妹,他会想着没有子嗣也无关系,它们可以一直这样生活。
可他不知那仅仅只是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小产令那张原本明媚开朗的面庞愈发憔悴。
他同表妹一同长大,又怎忍心叫她受这般苦楚。
但蜚短流长,人言痩骨。
舅父劝他多纳妾室开枝散叶,母亲忧心他膝下无子,晚年凄凉。
他看着表妹满是可怜,拘谨又真切的告诉他,自己寻了各种保胎秘方的希冀眼神,只是沉默。
舅父膝下子嗣稀薄,表兄天生愚钝,似乎所有人都希望他同表妹可以诞下子嗣。
可看着那道同他一起长大的身影日渐枯败,生气渐无,他却更是难过。
这般日子,何时有个尽头。
后来,成婚四载,表妹终是又孕一胎,那时的薛家上下皆是紧张不已,怀胎十月表妹便十个月里日日担惊受怕,整个人活于惶恐之中。
等到诞下子嗣时,那张本是饱满圆润的面庞已经消瘦见骨,同以往的她再看不出几分关联。
可更大的悲哀却落在了后头,他那可怜至极的长子天生无唇,而后未至半载,便夭折于家中。
自此表妹终是疯魔,再不愿见他,成日锁于院落之中,他亦是开始远游,开始四处游学,假装自己在外人眼中繁忙之际无暇顾家。
秦梨百无聊赖的开始给薛良门外的花花草草浇水,一脸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一想到倒在屋子里的薛良,就又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薛良在众人猝不及防时倒下了,没有人知晓他为何忽然变陷入了昏迷之中,连秦家上下一时间都陷入了手手足无措的慌乱状态。
等到秦竹巡视归来才开始慢慢恢复了秩序,让人去阳城请了医师,随后令众人散开莫要聚集于屋外,将薛良屋子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
没人知道薛良为什么会忽然陷入昏厥之中,李老爷子只猜测或许同秦梨所言所说的那一番话有关。
或许是哪一句让薛良想到了什么,可是当她想要深究之时,众人却又对其难以入手。
薛良是个很好的人,人也温和平易近人,可他从未同旁人说起自己的过往。
而李老爷子本就为司农寺弟子,也只知晓薛家这一位玉面郎生得容姿俊丽,通读诗书,乃是个难得的人才,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了。
她想问问薛良自薛家带来的那些仆从,可众人却又皆是闭口不言,不敢将主人的事向外说言说
于是秦梨只能茫然无措的在外头等着薛良的苏醒,她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触动了薛良的心神才令他就此陷入昏迷之中。
但看着薛良陷入昏迷,而她又毫无办法时,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自责。
对于她和秦小弟而言,薛良无疑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人,或许对于薛家她只是秉着互相利用的关系与之接触,可她却是当真真正正把薛良当做朋友的。
她在薛良院子外头从天明猫到了天黑,直至太阳西沉,星星点点开始涌现于天空中的夜幕时,薛良这才悠悠转醒。
等到薛良醒来想寻秦梨的时候,冬葵正在将一碗盖着厚厚肉沫的白米饭端到她面前时,她吃了几口,听到薛良找她就又放下了碗,匆匆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