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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惊扰(163)

叶琳就笑着接过去了。

没等多久,巨幅荧幕点亮,播放开场短片。

播至一半,黑暗里,张学友的歌声骤然随着伴奏响起,场馆内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片刻,追光乍亮,那万人敬仰的不老偶像,终于露出真面目。

这一瞬,尖叫和欢呼声几乎要将顶棚掀翻。

郁野朝叶琳望去,稍稍怔了一下。

不知道从哪刻开始,她眼里盈满了泪光。

第一首便是传唱度极高的名曲,万人齐声合唱,像个功率强劲的情绪放大镜,那种震撼,非亲临不能感受。

程桑榆原本以为自己没听过几首张学友的歌,但听下来却发现,几乎每一首的副歌,她都跟着哼上两句。

至于叶琳,非常让人惊讶,她起初很小声也很拘谨,但在大约三首歌过后,她就跟上了齐声高唱的大部队。

和他们三人不同,叶琳几乎对歌词烂熟于心,不需要看提词器,也能从头跟唱到尾。

到最后,荧光棒甩得被任何人都用力,合唱也比任何人都大声。

后半场时,声音都唱得哑了。

程桑榆带了个定焦头的单反相机,趁着叶琳全情投入,给她拍了几张照。

两小时左右的演唱会,好像一眨眼就到尾声。

演出人员谢幕,全场高喊“encore”。

叶琳也声嘶力竭地跟着高喊。

音乐再起,前奏还没奏完一个八拍,叶琳就已听出来,这是《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歌词极其经典,短短一首歌,唱完一个女人的一生。

叶琳初听并无太大反应,十七岁和二十五岁,对她已遥远得恍如上一世。

直到唱到三十三岁那一句。

「在三十三岁真爱那么珍贵/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让男人决定跟谁远走高飞」

她的人生,从世人眼中的金玉良缘,急转直入人间真实的一拍两散,就是从“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开始。

之后,她便不像是在生活,而是被生活裹挟着被动往前走。

一直走到今天,早就忘了自己最初是什么样子,有过什么样的梦想。

其实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时代,攒好久的钱买一盘张学友的磁带,把录音机放在枕边,听完A面听B面,直至每句歌词倒背如流。

那时的她,想过要去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商店做售货员;

想过做港剧里的高级白领,出入高档写字楼,用着还是时兴事物的大屁-股电脑;

想过做只在画报里见过的空姐;

想过做每晚8点准时播报的电台播音员……

在那样金灿灿的日子里,她认为自己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

理应如此,本该如此。

可为什么在成为某个人的“妻子”之后,她的人生,就坍缩为了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甚至都不叫可能。

没有选择和放弃的自由,怎么称得上是一种“可能”。

「在四十岁后听歌的女人很美/小孩在问她为什么流泪

身边的男人早已渐渐入睡

她静静听着我们的演唱会」

叶琳跟唱不下去了,在万人鼎沸中,拿手幅挡住了脑袋,低下头去,痛哭失声。

郁野他们都察觉到了,但在一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目光,把这个时刻,留给了她。

三首歌后,encore环节也结束,这场“游轮远渡”,还是到了落幕的时刻。

哭很能让人释放压力,故散场的时候,叶琳虽然依依不舍,但心情分外轻松,好像积累了十几年的阴霾,都被一场雨下尽了。

卢楹摸一摸背包,掏出一罐润喉糖,挨个分给大家。

程桑榆笑说:“准备得好齐全。”

“我有点咽炎,平常跟客户说话又多,所以随身带着。”

程桑榆露出“真不容易”的表情。

这里面,最需要润喉糖的是叶琳,她把糖片压在舌下,拿沙哑的声音笑问郁野:“小野,你们是打算回家,还是……”

郁野:“我们打算去吃夜宵,您跟我们一起去?”

叶琳说:“我吃不了多少……”

卢楹:“没事儿,能吃多少吃多少。”

程桑榆便说:“郁野你把车开到西门的那个路口等我们吧,我们去趟洗手间。”

郁野说“好”。

散场的洗手间有些拥堵,三人一边闲聊,一边排队。

叶琳仍会不时打量程桑榆,想凭她外表猜出来,她究竟大了郁野多少岁。

排到以后,叶琳用完厕所,到洗手台那儿去,照了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妆容很是斑驳。

程桑榆站在一旁,笑着递过不知是刚用完,还是刚打开的气垫粉底,“您需要补个妆吗?”

叶琳走得急,又以为演唱会不过两个小时,应当用不上,就没带补妆的东西。她立即笑着说声“谢谢”,把粉底盒接了过去。

她补过妆,把粉底盒还给程桑榆,抬起水龙头洗手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桑榆或许就是为了方便她补妆,才提议来洗手间的。

三人离开场馆,在路口处上了郁野开过来的车。

路段极其拥堵,好一会儿才开出去。

起初氛围有些尴尬,直到程桑榆忽然问叶琳:“阿姨,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张学友的演唱会?”

叶琳好似被打开了记忆开关,立即分享起了当年自己如何辛苦攒钱,试图去香港看演唱会的经历。

迅速拉近与一个人的距离的方式,就是让对方的倾诉欲得到满足。

郁野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转头去看笑眯眯听着、时不时给叶琳垫话的程桑榆,深感她的年龄确实不是白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