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晚(2)+番外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前头去,男人侧头看了她一眼,冷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位置,让她能够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蒋望舒的视线落在他手中那个小盒子上,又落在他的凌厉的眉峰上,最后落在自己的脚上。她的手指屈了屈,然后轻轻喊了他一声:“哥。”
他的喉结滚了滚,然后低低应了一声“嗯”。
蒋望舒感觉自己的心又痒又痛,像是心上面有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只要男人粗粝的指尖在那上面按一按,她就又痛又痒,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她知道蒋暨的指尖是粗糙的,上头长着粗粝的老茧,那是他干体力活落下的、拿扳手落下的、为她洗衣做饭落下的......从十七岁开始,那儿就再也没有平滑过。
她没有牵过蒋暨的手,但是在她从前发烧的时候,那只宽大的手掌曾轻轻搭上她的额头,担心地试探她额前的温度。
所以她知道他掌心的触感,是粗粝的,又是温暖的。
可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久到她快要忘记。
此时那两只大手捧着骨灰盒,小小的盒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手上,他小麦色的手背上几道青筋交错凸起,蒋望舒看得恍了神,莫名觉得那像地图上的山脉。
她好像总是喜欢用山来形容蒋暨。
因为他从前给过她的庇护,不管她做什么、不管她有没有回应,他都总是挡在她的身前,就就像一座山一样,沉稳而广阔,别人怎么样也移不走。
她就缩在他高大身影投下来的阴影里,靠着从他那偷来的安稳,像只蚂蚁一样艰难地长大。
可惜她没有成为他所期盼她成长为的人,他以前大概盼她如同月亮一样明亮耀眼,可是不管到了哪里,她总是想要躲起来。她骨子里流着的血已经生锈了,她不知道要再怎么调动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让它们再继续潺潺流动。
就像此时此刻,奔丧的队伍开始行走,唢呐的声音和哭丧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这样嘈杂的场面中,她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飘在半空,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嘈杂的人群。耳边的声音似乎在逐渐变远,她好像真的成了游离在这场送葬外的魂魄。
说不上是在看笑话,她甚至连讽刺都没有觉得,只是觉得自己浑身冰冷,连同血液都冷得快要要凝固。她感觉无力,甚至连去怨恨都没了力气。
好奇怪,明明来之前,她还在心里暗讽那些说死者为大,说死都死了的人,可是置身此情此景,她却忽而觉得自己浑身麻木。
一只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足够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蒋望舒侧头看过去,原来是队伍要往右边走,让道给迎面而来的人,而她还傻愣愣地往前走,所以蒋暨拉了她一把。
只一下,那只大手就收了回去,连同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起收回。蒋暨却觉得自己的手腕落下了一圈滚烫的温度,好烫、好疼,好像是被燃着的烟头按在上面一样,手腕一圈都落下了灼烧的温度。
不过他的指尖还是和以前一样粗糙。
蒋望舒终于感受到一点熟悉感,这熟悉感把她飘在半空失落的魂魄拉回现实,周遭的哭丧声重新落回她的耳朵里。
她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推着小推车的老奶奶低下头,视线有意避开送葬的队伍。
蒋望舒记起来,小时候家里老人常会告诉她,在大街上看到一群穿着白色衣服在哭的人,要避开他们走,不然小孩可能要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她现在就站在队伍中啊。
“滴滴滴”的响声与她擦身而过,她的视线落在老奶奶的小推车上,那是卖红糖糍粑的摊贩,小时候她很爱吃,一听到小推车发出“滴滴滴”的响声就要跑出来。
能吃上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时间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只有蒋暨在,而蒋壮不在的时候,她才能吃到。
蒋望舒收回视线,心里有些遗憾。
要不是她现在站在送葬队伍里,或许她是会去买一份的。
送葬的队伍沿着街一路走,哭丧的声音围绕在狭小的街,直到又走回家里,嘈杂的声音才终于结束。
这场送葬礼,只有两个人没哭,一个是她,一个是蒋暨。
第2章 红糖糍粑
从送葬礼回来后,那个小盒子就被放到了客厅角落的位置,再放上照片,插上香。
蒋望舒刚才被大伯母拉到门口说话,此时刚刚进屋就看到供台。
生前遭人厌恶,死后倒是要供起来。
她压了压心里头的不适,视线避开那个角落,只侧头去寻自己的行李箱。
蒋暨早在客厅里,他正忙着低头收拾早上送葬礼落下来的东西。满地都是散落的白,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布条......那白色的布料在他小麦色的手中倾泻而出,呈现出几分惨白的颜色,甚至比他们家已经旧了的白色墙壁还要白。
蒋望舒抬头,这才记起来要好好打量一下自己的家。这个她离开将近六年的家。
屋里的布局跟她离开前没什么区别,一个小小的电视机,一张不大不小的木头桌子,两把木头椅子,两把蓝色的塑料椅子就塞满了狭小的客厅。
大概是蒋暨收拾过,屋里倒是挺干净的,没有了从前那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墙壁也是,似乎是重新刷过漆,从前总是掉墙皮的墙壁现在勉强算是平整,只是偶有几个地方陷进去。
蒋暨看了一眼到处张望的蒋望舒,低声道:“行李箱给你搬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