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152)
因为陶美兮要回家过年,所以苍耳把搬家的日子选在了腊月十八,暖锅宴定在腊月十九。
本以为搬家会是个大工程,可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和外婆并没有多少需要或者能带走的东西,除了床单被褥、四季衣服外,只剩下一些老物件。用三轮车一趟就拖完了。
正式搬走那天早上,很多邻居来看热闹,有人说这一家子可终于要散伙了;有人说苍耳没良心,不顾养育之恩,刚长大就要散伙。苍耳听到了都一笑置之,话在别人嘴里,日子却是自己过出来的。
黄进干脆没出现,舅母倒是流了几滴眼泪。看到她的样子,苍耳到底有些不忍,作为这个家里唯一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人,在很多年前却给过自己实打实的照顾。
于是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对舅母说:“好好关照黄耀祖,别把他逼太紧了,我觉得他心理压力很大。”
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说完,她便开着三轮车、载着外婆和行囊,前往她们的新家。
小三轮刚开上山坡,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就响了起来,长长的红鞭炮从山坡上一直炸到家门口,热闹非凡,是伙伴们早就准备好的惊喜。门口还有小黑亲手砍的两根竹子,寓意“节节高升”。
苍耳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外婆也笑出了一脸褶子。
“不是说让你们后天再来吗,我们今天没什么东西,不用帮忙。”
“谁说要帮忙啦,我们是来凑人气的,搬家怎么能没有人气呢,你说是不是,阿婆?”陶美兮笑眯眯看着外婆,几句话就给外婆哄得,把她当心肝肉一样。
几人帮忙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搬进家门,苍耳一一安置。
“明天暖锅宴,真的不请小祝老师?为什么呀?”小黑问。
“他没空。”苍耳随口答道,其实她根本没去问。
“都放寒假了,他还能有什么事?”夏宇添不解。
“谁知道他。 ”苍耳心里烦得很,“哎你过来帮我把这个桌子挪个位置……”
忙活半天,新家终于一切都安顿好了。
看着这个一手重建起来的新房子,苍耳觉得没有比这更具体的幸福了。
祖孙俩先后在装了风暖和热水器的卫生间里洗完澡,回到各自的房间里,钻进暖和的被窝。
这是苍耳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既是新的也是旧的,再也没有恼人的噪声,再也不用等到别人吃完饭再做饭,再也不用仰仗任何人的恩惠。
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在幸福的轰鸣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苍耳睡了个大大的懒觉,再出门买晚上暖锅宴的食材。她把预算拉到最高,决心要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拎着沉甸甸的两大筐从菜市场走出来的时候,苍耳在年货摊子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她又念又怨、时时刻刻放不下的人。
自从上学期结课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小祝老师了。这还是苍耳第一次看到他穿羽绒服的样子,明明很瘦一个人,却成了鼓囊囊的一大团,被买瓜子点心的人挤得摇摇晃晃,笨拙得要命,但看着比平时更可爱了。
苍耳心里的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祝江终于买好了瓜子,从人群中挤出来。
他也看到了苍耳,并且下意识露出笑容。这下苍耳心里另一半的气也消了,主动朝他走过去。
苍耳看着祝江手里的大包小包,还有一张长长的单子,便问:“你出来打年货啊?”
祝江点点头。他是被祝引珊派出来的,他们夫妻俩长年坚持对他进行社会化训练。“你呢?”
“我……”苍耳正犹豫要不要邀请他去今晚的暖锅宴,手机铃声响了。
她把菜篮子放到地上,接通电话。
对面传来舅母带着哭腔几近崩溃的声音:“你弟弟要跳楼!”
第79章 错位
寒风凌冽。
四方合围的水泥灰色教学楼像一口巨大的棺材。
苍耳和祝江一路狂奔到学校时,教学楼下一个人都没有,围观的学生全都被警察驱赶走了,看热闹的人堵在学校围墙外。
黄耀祖站在七楼楼顶边缘,低头看着四栋楼中间的天井。一阵胆寒袭来,却夹杂着让他战栗的报复性快感:从这里跳下去,刚好摔死在天井中间,以后所有人一到晚自习就不能安心。
黄进夫妻俩连站都站不住,舅母被被旁边的女警托着,双膝不断地要往地上跪,她嗓子完全失声了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不停地朝儿子挥舞。
“儿子,下来!听话啊,”黄进扶着墙,声音颤抖,“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跟爸爸说,千万不要、不要……你要我怎么活啊!”
黄耀祖回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两个:“你可以再生一个好的。”
黄进一下子被噎住,悲愤起来:“我们哪一点对不起你?供你吃供你喝,砸锅卖铁跟你送到重点高中读书,你从来没想过报答我们就算了,还……”
“你闭嘴!”舅母用几乎发不出声的嗓音嘶吼着,扑上去要捂住他的嘴。
“把家长带下去,他们这样只会刺激孩子。”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道。
黄进夫妻俩被硬架着退到楼梯口,与此同时,苍耳和祝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你是谁?”警察伸手拦住他们。
“我是他姐姐。”
“你把她交过来干什么?她能安什么好心?”黄进崩溃地狂吠着,“儿子要是死了,你……”
“啪”的一声,舅母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到黄进脸上:“所有人都比你关心我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捅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