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悖论(128)
不过她还是挺意外的,没想到那个小男孩这么多年从没放弃过寻求真相,甚至还以身入局,把自己当诱饵走到了应粟身边。
傅斯礼不想多提应粟干的这件蠢事,他沉声道:“你去打个招呼,如果有人拿着行车记录仪去报案,要求重审当年的车祸事故,压下来。”
傅斯雯疑道:“行车记录仪构不成有效证据,应粟当年的手段很高明,无论如何都治不了罪。”
“但免不了会被谈话审讯。”傅斯礼说,“她现在的状况经不起刺激,我也不想让任何人因为这件事再来打扰她。”
“……”傅斯雯无奈地叹了口气,“斯礼,你知道我多后悔当年把你带去了应家别墅吗?”
如果不是她,他跟应粟根本不可能认识。
后面的所有纠葛,也都不会发生。
他依然是那个稳坐高台,毫无弱点,冷酷又强大的傅氏掌权人。
傅斯礼默了默,而后垂眸,深深地看了应粟一眼,食指曲起来轻蹭了下她冰凉的脸蛋,薄唇勾起一丝浅弧,“你后悔的事,或许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
傅斯雯震撼不已。
傅斯礼不再多说,撂下一句,“通知一下族内人,下周一在老宅举办家宴,我有事要宣布。”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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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粟身体和心理都到了承受的极限,双重折磨下,断断续续昏迷了两天两夜。
然后她睡了很沉的一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内容不太好,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最痛恨的两张脸。
他们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用残肢断臂一点点往前蠕动着,试图抓住她,两张血肉模糊的脸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一张嘴血沫横飞,怨气冲天——
“小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为什么?
应粟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们碎烂的血手上,她微微低头,如俯视蝼蚁的神明,纯洁无辜地笑道——
“因为你们给了我生命,我为你们送终,天经地义。”
“啊——!!”两具尸体骤然剧烈扭动起来,似乎不甘痛恨到了极点,狰狞道:“你这个恶魔!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应粟平静地闭上眼。
她想,她早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从第一次看到赵慧兰和男人上床开始。
从应致远往她身上挥第一道皮鞭开始。
从她的亲生父母前后将她锁进储藏间开始。
漫无尽头的凌/虐,无一日不是地狱。
她的精神、灵魂早就被摧残得渣都不剩了,只剩一具麻木的空壳。
而这具空壳是她自己亲手塑造的——割去亲情、是非、正常认知,用恨、冷血和绝情填充新的血肉。
从赵慧兰对她挥起镰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
要想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摧残,从地狱里爬出去,她必须依靠自己。
而第一步,就是要铲除挡在她前面的阴影。
应粟待在地狱里太久了,内心早就腐烂了,以至于当她决定为自己奋起一搏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让自己的父母消失,她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似乎理所当然,就该如此。
是他们赠予她一身苦厄命运。
她理应从源头处终止这场噩梦。
应粟当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下定了决心,且想好了计划。
应致远公司的财政危机是天赐良机,那段日子他焦虑不堪,整日酗烟酗酒,神思恍惚。
其实他是个典型的色厉内荏式男人,只敢在家里横,一旦遇上事就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没胆子在税务局调查期间偷越国境。
是应粟故意给他播放了几个类似案件的法制新闻,其中当事人就趁机卷钱逃去了国外,天高皇帝远,在无人认识的国家逍遥后半生。
应致远看完后果然动了心思,他抽了几根烟,就去露台打电话联系人了。
与其坐实罪名后困于囹圄一无所有,还不如放开胆子搏一场。
应粟抓准了他的心理动机。
关于逃亡路线,应致远和几个心腹商讨了好几天,确保万无一失后定下了最终日期。
而在他们商讨期间,应粟偷偷打车绕着那条路线踩点了十几次,综合考量,九华山第三条公路转弯处是最完美的事故地点——地形隐僻,无监控,周围有山峦遮挡可以制造视线盲区。
最重要的是,平日无车通行。
不用担心牵连无辜。
时间眨眼就到了11月7日,夜。
应粟在上车前,回头望了眼她住了十七年的冰冷华丽的别墅,然后趁爸妈仓皇搬行李时,偷偷给傅斯礼拨了最后一通电话。
她其实没想好说什么,只是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
仿佛只要再听一声他喊她粟粟,她就有勇气去走一条注定无法再回头的绝路。
但他没有接通。
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傅斯礼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随时接听一个小丫头的电话呢。
应粟遗憾地叹了口气,给他发了条短信过去,内容只有简单五个字——【小叔叔,再见。】
如果说,直到那一刻,应粟心脏还有一处是干净的,那一定是傅斯礼的栖居之地。
他是她长久的黑暗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现在她面前,就如一道光。
只可惜这道光太过遥不可及,她无论如何,都追逐不上了。
于是应粟有些不甘心的,又发过去一条短信。
【希望你一生平安。】
人性的矛盾在应粟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