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悖论(182)
应粟不由屏住呼吸,声音很轻地问:“什么?”
傅斯雯到现在想起那副场景还是一身战栗。
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那几个一直欺负他的小侄子,骗他玩捉迷藏,结果一边戏耍他一边骂他‘丧门星’‘短命鬼’,还想联手把他关在储藏间里锁上一天一夜。”
应粟听到储藏间时猛地掀睫。
“可那几个笨蛋竟被斯礼反锁在了储藏间里。”
“……然后呢?”
“我当时并没在意,想着那群捣蛋鬼欺负了斯礼那么久,他偶尔反击报复一下也没什么,至少不是那么逆来顺受。”
“可等我刚要踏进院子的时候,”傅斯雯话音颤了下,“我看到斯礼从他房间里拿了两个酒精瓶,用白布包住口,然后、然后——”她惊恐地看向应粟,“然后他想用打火机点燃,扔进去!”
“他想——纵火烧死那几个小孩,还有他自己!”
应粟瞳孔猛地放大,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当时吓坏了,急忙拦下了他,”傅斯雯稍稍平复语气,“结果他回过头,冲我笑着说,他不过是在恶作剧。”
“可我眼没瞎。他当时的眼神就像一个恶魔,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进地狱。”
“那绝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我惊骇太过,直接把那只狐狸塞给他,急忙跑出了院子,回去后接连做了几夜噩梦。”
“之后我越想越心悸,观察了他一阵,发现他并没什么异常,相反还很喜欢那只小狐狸,每天和她在院子里玩乐,看起来比以前更开心了。”
“我渐渐放下心,以为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认清了斯礼。”
应粟缓缓舒出一口气,已经猜出几分,“是不是他把小狐狸和三只猎犬关在一个囚笼里,让它们厮杀?”
“是。”傅斯雯神色骇然,“而且他还专门请我去当观众!”
“你能想象那场面有多血腥吗?我根本看不下去,一直蹲在一旁呕吐,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很兴奋。”
“直到小狐狸胜出,浑身是血
地走到他身边,他才放过我。”
“然后他对我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太弱的东西都活不久。’”
“第二句是……堂姐,你愿意跟我一起当强者,赢到最后吗?”
傅斯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又震撼又好笑。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句有些中二的话,竟直接颠覆了她的人生。
“我答应了。”傅斯雯感叹地说,“但我最初是出于恐惧,我害怕他,不敢逆着他。”
一个披着羊皮,极擅伪装的小狼崽,远远比一个恶毒的大人,更恐怖。
“后来我们的命运就紧紧连在了一起。”
“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想到,他真的能一步一步坐上傅家家主之位,排除所有异己,只给我了优待,助我平步青云。”
傅斯雯笑了笑,“人生还真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啊。”
应粟不置一词,沉默片刻,消化完傅斯雯所说的事后,犹疑地问道:“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傅斯雯说,“斯礼不是正常人,也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傅家,也憎恨他自己。”
“而你,”傅斯雯抬起眼皮,“是他所憎恶的世界里,唯一爱上的人。”
“是你,让他长出了人的血肉。”
“所以,请对他包容一点吧。哪怕他辜负过你,伤害过你,就看在他真心爱你的份上,别让他……遗憾而终。”
傅斯雯放软姿态,几分祈求地看着她,“好好陪他走完生命里最后一段路,可以吗?”
应粟指甲用力掐在掌心里,闭上眼睛,感觉心脏都在抽痛。
“祸害遗千年,他不会死的。何况他欠的债还没还完,死太便宜了。”
“粟粟,别再自欺欺人了。”傅斯雯无声地叹口气,“他去年病情恶化,三次休克两次抢救,医院也下达过病危通知书。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德国那边的医院说他的心脏配型成功,可以做移植手术。”
“心脏移植手术风险很高,而且术后他的存活率也只有一至三年。”
“我们只能赌一场。”
“所以,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香港宣家订婚了吗?”
应粟死死咬住唇角,忍住泪意。
“他想让你死心,放你自由。”傅斯雯轻叹,“接受他对你的背叛,应该比接受他死亡,要容易一些。”
“而你对此一无所知。”说到此,傅斯雯语气难掩起伏,“你在国内和那个小男朋友风流快活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他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一线!唯一清醒的时刻,是在立遗书!”
“立——将你作为他遗产继承人的……遗书!”
“应粟,用你的心去看看吧,他对你的爱,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又如何?”应粟沉默许久,云淡风轻地反问,“我应该感谢他吗?”
“如果他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在国外,你们以为我会感动吗?!”
“不会的!”应粟再也难以维持住镇静,她近乎低吼道,“那样的话,我会恨他一辈子!”
“凭什么,他一个人,就擅自决定我们故事的开头和结局!”
他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一切。
却从来都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应粟眼尾红得像滴血,声音哽咽,“他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