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悖论(193)
这大概是应粟这一生最无望的时候,当她抱住曾经那个最为熟悉的男人时,她只感受到了枯槁的骨骼和冰冷的温度。她知道,怀里的这个男人正在离她远去…
她往后余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粟粟,”傅斯礼艰难地抬起右手,拍了拍她后背,“对不起,来年我不能陪你去看樱花了……”
应粟拼命地摇头,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肩膀。
傅斯礼抬起她的脸,轻轻抚摸了下她眼角的泪,然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想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秒。
他从六岁起就在等待今天,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坦然接受自己的结局。
死对他而言无足轻重,更像是一种解脱。
可偏偏,让他遇到了她。
让他有了太多不舍和遗憾。
“这一辈子好短啊粟粟……”
他都来不及好好爱她,给她一个幸福圆满的家。
应粟望着他那双死灰般黯淡的眼睛,泣不成声,剧烈的悲痛和恐惧挤压着她胸腔,竟让她一时间连呼吸都很艰难。
傅斯礼极力睁着眼睛,执着而祈求地看着她,“粟粟,再说句爱我吧,看在我快死了的份上,哄哄我,骗骗我吧,嗯?”
“我、我……”应粟张了张口,却发现极大的悲恸下,她竟然失声了,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她只能看着傅斯礼本就毫无生息的眼眸,渐渐沉入死亡的晦暗。
她的沉默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后来在无数个他入梦的夜晚里,应粟总会听他微微笑着问自己——
应粟,你满意了吗?我爱你爱到死不瞑目。
那笑容就和他此刻一样,惨淡又悲哀。
“算了……”傅斯礼苦笑了声,颓然地放下手,目光昏昏暗暗,恍若摇曳的残烛。
“你自由了。”
烛火熄灭了……
他的眼睛再一次闭上了。
这次,永远都没再睁开。
外面一道惊雷劈过,心跳检测仪赫然拉出一条惊心动魄的直线。
随后暴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在什滹海里,翻涌起黑色的浪,瞬间将白昼吞没。
应粟伏在傅斯礼平静的胸膛上,久久没有动弹,眼泪也好似流干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整个世界被暴雨洗刷,模糊了边界,只剩下混沌的、单调的、潮湿的黑暗。
而在这默片一般的黑白世界里,终于只剩下了她和傅斯礼两个人。
死亡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会带走人的恐惧、悲痛、恨、怨。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应粟想起的,全都是他的好。
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一帧帧闪过他们的过往。
最后定格在了久远的一幕上。
“当然,我更不会像他们一样蠢,为了那点不值钱的无聊爱情,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愚不可及。”
原来他数年前在这座桥上讲述他父母的爱情,不屑一顾他们为情而死,竟是他命运的伏笔。
原来他身体里终究流着他父母的血。
救护车还在曼珠桥上匀速行驶着。
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傅斯礼四岁那年没有走完的曼珠桥,他37岁也没能走完。
至此,他的命运形成了闭环。
应粟
意识渐渐混沌,恍惚中,她好像又听到了傅斯礼那永远温润优雅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
“粟粟,别怕,我对你总是不同的。”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宠你一辈子。”
一辈子……
真的是……好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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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是急性应激反应下导致的失声,是心理原因,我们能做到的有限。最重要的还是你们朋友要多开导她,舒缓她的心情,千万不能再刺激她。”
周璨接过医生开的药单后,点了点头,然后去给应粟办出院手续。
她自傅斯礼死后昏迷了两天,醒来就失声了,住院观察了一周。
她和席则没在一家医院,周璨看到新闻报道后就急忙来照顾应粟,还没来得及看席则那边什么情况,据说伤得并不轻。
这段时间,她每每看到应粟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就忍不住感慨。
他们三个究竟是什么样的宿命纠葛,才会最终一死一伤,一个悲恸失声郁郁寡欢。
哎。
周璨叹了口气,拿着医生开的出院证明,走到窗边拍了拍应粟肩膀,“姐,我们回家。”
应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她是有清醒意识的,能接收到外界的声音和讯息,只是身体的防御机制,让她在遭遇极大悲痛时暂时封锁了自己的语言功能。
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逃避心理。
傅斯礼的死的确对她打击太大了。
周璨这几天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可有件事她不得不通知她。
周璨在上车后,陪着应粟闲聊了会天,自觉她心情还算平静后,小心翼翼道:“明天是他的告别仪式。”
傅斯礼的后事全权都是宗绍阁安排处理的,应该是遵照他的遗愿,一切从简,没有邀请媒体,也没有邀请傅家的任何一个人。
宗绍阁第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周璨这里。
傅斯礼的告别仪式,唯一想见的人只有应粟。
周璨说完后就紧张地看着应粟,生怕她受刺激。
没想到,她神色无波无澜,好像周璨只是跟她说了句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然后她应和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璨也拿不准她现在的状态了,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