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179)+番外
项圈衔接处专门用金片镌刻了孩子的生辰,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付迦宜说:“我大哥很久之前就叫师傅做出来了,是专门给宝宝的满岁礼物,让我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你,别跟你提起他。可就算我不提,你也应该能猜出来它的出处,我觉得还是不要隐瞒为好。”
叶禧拿起那枚项圈,对着光线细看一番,果真找到了瑕不掩瑜的细微缺口。
默然许久,她心情有点复杂,低喃出声:“是啊……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邹安黛还在世时,付晟华叫能工巧匠赶制了一个玉镯,后来这东西传到了付迎昌手里,是父母留给未来儿媳的一点心意。
当年付迎昌把镯子给了她,却没说寓意,有次他们冷战,叶禧心里窝着一口气,把手腕上的镯子一摘,放到茶几上,大有用物归原主的方式跟他置气的意思。
那次她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将东西磕出一道口子,过后他们和好,她心疼得紧,付迎昌却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抱着她淡淡地说,以后别再摘下来了。
可天不遂人愿,她终究不是它的主人,早晚还是要摘。
只是如何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多年,这镯子竟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了她身边。
叶禧琢磨不透付迎昌这番举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也无心再琢磨。
从前她可以奋不顾身地追着他到处跑,如今却不能,也不会。
无关爱不爱,角色一旦转变,天翻地覆,她如今为人妻为人母,承担了无数个角色,再没有哪一个和他有关。
不想再和那个人有反复推拉的牵扯,叶禧没太多衡量,还是一鼓作气收下了这东西。
木盒质感极佳,隐隐能闻到让人舒缓身心的沉香味道,像极了他身上的气味。
她把项圈小心放回去,合上盒子,发出“啪”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
付迦宜瞧着她的状态似好非好,似乎更想一个人待会,便说:“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微信喊我。”
付迦宜走后,叶禧在原地站了会,脸上没什么表情,把盒子塞进包里最隐蔽的角落,做完这件事,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发呆。
人处在俗世,思想到底不及古贤圣者,叶禧自认为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自然会有私心,也会在明知不应该的情境下,忍不住做出假设。
如果当初她早点知道镯子的寓意,和那个人没有因为误会而错过,一切会不会改变。
她始终得不出答案。
可惜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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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禧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在感情中的猜忌和怀疑比寻常人更胜一筹,这种心理缺陷源自很小的时候。
六岁以前,叶禧一直生活在巴黎郊区一家福利院。
那里白皮肤的孩子居多,歧视和他们不同外貌的人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也是一种潜规则的食物链循环。
起初,她被那些孩子欺负,福利院的负责人会出面遏制,可因为事情太忙,看管得了一次,看管不了第二次,时间长了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被阿伊莎收养前,叶禧很少安稳吃完一顿饱饭,五六岁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弱不禁风,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唇色长期惨白。
离开福利院前两天,她还被人关在厕所里一整夜,第二天才重见天日。
所以当阿伊莎出现时,她想也没想便跟眼前这个陌生人离开了——哪怕以后的生活再辛苦,也比待在这里生不如死强。
事实证明,阿伊莎完全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白人。
或许因为阿伊莎是黑皮肤,也曾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歧视,更能感同身受叶禧的处境,即便条件再艰苦,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还是待她极好。
叶禧随阿伊莎暂时住在勃艮第大区的一栋平房里,那边穷乡僻壤,缺砖少瓦,好在是一处能安身的地方,她没见过更好的场所,自是哪里都住得惯。
没过多久,阿伊莎找到一份新工作,试用期一过,带叶禧入住了雇主家。
那是叶禧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房子,也是第一次遇见付迦宜——穿一身白色公主裙,脑后别一枚同色系的蝴蝶结,安安静静坐在秋千上看书。
她局促地站在不远处,羡慕同龄人光鲜亮丽的穿着,以及过分完美的人生。
付迦宜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叶禧,没嫌弃她简陋的穿着,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夏日午后,蝉鸣不止,简单场景的开展,是两个再稚嫩不过的小女孩一段友情的初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叶禧懵懂发现,不同人有不同的苦恼,原来像付迦宜这样的人生并不是完全一帆风顺,也会时常遇到坎坷。
付迦宜家教森严,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路上,连早起和睡觉的时间都被严格控制。
那时候她是付迦宜唯一的玩伴,也是唯一的朋友。
两人一同住在文化公馆的别院,一起吃饭,一起上私教课,背着所有人一起尝试去体验各种新鲜事物。
这样的日子断断续续过了小半年。
叶禧第一次见到付迦宜的大哥付迎昌,是她生日前夕。
彼时付迎昌在英国留学,正读大四,一年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是为了过年。
叶禧很早之前无意间问过付迦宜,她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