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30)+番外
付迦宜自然不会拒绝。
抛开和付迎昌不咸不淡的关系不谈,她对周依宁本人没任何意见。
周依宁性格爽朗,平时待她不薄,刚嫁进付家那两年,私下里帮她和付迎昌调解过几次,发现效果并不显著,这才慢慢放弃。
佛堂建在山顶,被白桦环绕,附近有几棵上了年代的枥树和山毛榉,被挂了树标,算是一张浅显的指路牌。
出门前,付迦宜特意换一双质地偏软的运动鞋,和周依宁由南向北,沿指路牌往半山腰走。
路途不到三分之二,骤然响了两声闷雷,外头下起小雨。
周依宁轻掸衣服上的潮气,吐槽法国的天气预报压根没准过,抬手朝另一方向指了指,示意付迦宜到那边的石缝里躲雨。
丛林蚊虫多,为了避免被叮咬,周依宁关掉手电筒,扫了眼说变就变的天气,无奈笑说:“真倒霉。”
付迦宜装作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估计雨很快就停了。”
周依宁望着外面薄膜一样的雨雾,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又说:“我这阵子不在巴黎,前两天才听说你的事。你被发配到马赛那边,是因为你大哥吧。”
“……嗯。”
“是不是很委屈?”
“也还好,已经习惯了。”
周依宁问:“小宜,在你心里,付迎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付家搬出去后,周依宁依旧和付迦宜保持断断续续的联系,平时见面较少,除了近况和日常,到头来能聊的话题也只剩下付迎昌。
付迦宜思忖几秒,想不出精准的形容词,“我只能说,他对我跟对你是两个极端。”
付迎昌待妻子好,不代表待她也好。
“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不会表达。”周依宁试图相劝,“其实偷偷告诉你也无妨……我曾在他的书房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穿件红棉袄,抱一只棕色的垂耳兔——你还记得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付迦宜记得,但也只能说不记得,“兄妹做到这份上,我大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白天她不是没听到他们在亭子里的谈话,周依宁用“重情重义”形容付迎昌,她根本无法理解。
付迎昌自始至终没对她做过出格的事,可黑色终归无法洗成一尘不染的透色,冷眼相待往往比做任何事都要残忍。
没等太久雨停了,两人从半山腰折返,山路湿滑,崎岖不平,走起来费时费力。
踉跄挪了不到百米,迎面撞上正下山的程知阙,付迦宜顿住脚步,直接怔在原地。
他手里拎一把沾了雨点的黑色折叠伞,白衣黑裤,出现在濡润的雨夜,气质出尘,像蘸了水墨的湿画布,轻描淡绘的瞩目。
程知阙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她。
好奇心使然,付迦宜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听守在门口的班首说,你出门了。”
余光注意到身旁的周依宁,付迦宜顿了顿,互相给对方做了介绍。
程知阙面色很淡,只微微颔首,没讲多余的话。
周依宁没打扰他们闲聊,走在最前面,有意拉开一段距离。
付迦宜低头看一眼散开的鞋带,弯腰系紧,听到程知阙问:“累不累?”
付迦宜回答:“有点。”
他将伞和手电筒递到她手里,“背你回去。”
“……还有别人在。”
“怕什么。”程知阙勾唇,“只要你不出声,她不会回头。”
付迦宜承认,这种掩耳盗铃的禁忌感像一剂药引,有让人欲罢不能的作用和疗效。
她象征性地犹豫一下,跳上他宽阔的背部,怕中途掉下去,胳膊只得牢牢缠住他的脖颈。
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泛潮的衣领,付迦宜轻声问:“为什么下山来寻我?”
“你说呢。”
“因为担心我吗?”
他笑一声,“也没其他可能了。”
付迦宜微微扯一下嘴角,“就不怕我大嫂告御状。”
程知阙语气很淡,“她不会。”
付迦宜有些意外他的笃定,随口说:“感觉你好像对我家里人很了解。”
程知阙没接这话,提醒她照好前方的路。
夜色昏茫,他们在丛林中穿梭,每走一步都是泥泞坑洼的印记。周遭过于寂静,付迦宜无端有种荒谬的宿命感,像正处在轮回超脱的世界之外。
突然记起在渔港海边那次,她对程知阙说:你也需要被保护。
仔细想想,一直都是他在护她周全,她能做的,好像只是给他开一张空头支票。
付迦宜呢喃出声:“不太公平。”
透过手电筒射出的白光,程知阙垂了垂眼,看她纤细的手腕,“什么不太公平。”
付迦宜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程知阙语气包容:“我不介意你在我这索取,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
付迦宜凭为数不多的经验说:“天平不对等,会给承重那方增添压力。”
程知阙闷声笑,“哪听来的歪理邪说?”
“难道不是吗?”
“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有压力。”
付迦宜多少能理解他的意思,暂时搁浅了话题,没再开口。
困意席卷,她无暇顾及走在前面的周依宁看到他们这样会不会想多,将脸颊贴在他衣服面料上,寻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下意识蹭了蹭,安心阖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