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89)+番外
刚刚送她去酒窖的保姆凑过来,礼貌跟她说了些什么,她面带微笑,回一句话,那保姆很快走远了。
这一刻,程知阙无端想起过往付迦宜的许多模样。
她其实不常笑,多数时候偏安静,笑起来眼尾上挑,眉宇间有柔和兼清冷的妩媚感,很漂亮。
他喜欢她笑,也喜欢她身热情动时眼里只有他的灼热目光,更喜欢被她依赖,听她知无不言地聊起日常。
如今离开在即,这些都渐渐无迹可寻,连为数不多的回忆都会随积年累月变得模糊。
仔细回想一遍发现,她其实没从他这得到过太多,也没要求过太多,无非是想要对等的倾情喜欢和更深层次的灵魂共鸣,以及更长久的陪伴。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
可到头来,他仍亲手酿造了这场悲剧。
承认吧程知阙,你也曾幻想过和她共同生活的场景,勾画过和她有关的每一笔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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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岛陪付文声待了两天一夜,第三天早晨,他们正式离开马赛这座城市,在傍晚抵达巴黎。
今天恰巧下了场骤雨,地面湿滑,一如数月前在墓园气候温潮的那场降雨。
周遭只有雨声和雨刮器的运作声,付迦宜透过车窗望向市区最繁华地段,霓虹灯影隔开嘈杂环境,眼前景象变得渺无边际。
晕车的缘故,付迦宜头疼得厉害,没盯着看太久,额头抵着车窗,脸色惨白。
程知阙看她一眼,问她要不要下去逛逛。
付迦宜略微怔然,犹豫一霎,还是点点头。
他站在她身旁,帮她撑伞,两人中间隔开一条缝隙,像是刻意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付迦宜抬头看了眼,发现伞是完全向她这边倾斜的,他左肩膀暴露在外,外套被雨浇湿一块。
她张了张嘴,想说没必要这样迁就她,话到嘴边,终究选择了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自助便利店。
程知阙叫她在门口等,绕到货架旁,轻车熟路地选出她平时爱吃的几样零食,又拿起一瓶加过热的牛奶。
付迦宜看着他背影,喉咙发紧。
他清楚她的口味和喜好,知道她晕车时不爱吃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会觉得舒服很多。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爱或不爱。
在这种全凭观察的小事上,她从没跟程知阙说过自己的任何习惯,偏偏他能做到体贴得细致入微,不带任何误差。
他的真心最能拿得出手,却也最残忍。
付迦宜别开眼,转过身去,等他结完账从里面出来。
雨势比刚刚大,她听见他说:“等会再回车里吧,先缓一缓。”
付迦宜接过他拧开瓶盖的热牛奶,沉闷地“嗯”了声。
程知阙问:“头还疼吗?”
付迦宜轻呡一口牛奶,“还好,没那么疼了。”
“袋子里有穴位贴,刚刚买的。回去以后贴几分钟,能缓解不少。”
“知道了。”
这几天他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静下来交谈,实属难得。
付迦宜放空思绪,听雨点砸在地面的声响,过了会,她抬头看他,“能问你个问题吗?”
程知阙对上她的眼睛,“什么问题。”
“……你对我隐瞒身份的时候,或者,背着我去做别的事的时候,有没有一秒后悔过?”
一阵沉默。
在他回答前,付迦宜说:“算了……你当我没问过好了。”
知道答案也不会改变什么,她何苦庸人自扰,去寻求一个无意义的答案。
肯定答案在嘴边,程知阙却不打算讲出口,只说:“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和以往一样,有种类似长辈的温和,用最极致的温柔语气嘱咐她过好日后生活。
付迦宜没说话,从墙角自助筐里取出一把黑色雨伞,率先离开,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最难过的一瞬间不是被迫退步或和平分开,而是你明白,你跟这个人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不过是你生命中出现短短几个月,匆匆而归的过客。
风凌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第40章
付迦宜刚到文化公馆, 来不及歇脚,被守在正门的林秘书叫去主院,说付晟华有事找她。
偌大书房灯火通明, 付晟华背对门口, 站在邹安黛的遗像前沉默不言,案台上燃一炷线香, 烟雾飘过来,闻着有些呛。
付迦宜敲门进来,在原地站了会, 几分钟淌过去, 依旧没等到付晟华出声。
半晌,付晟华缓缓拨动缠在掌心的金丝楠珠子,缓声道:“茶几上有个文件袋, 打开看看。”
付迦宜掀了掀眼皮, 没说什么,按指示做事,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
一百多张照片里, 全部都是她和程知阙这几个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面色僵硬,手指微微发颤。
付迦宜捏紧照片,“所以, 从我去马赛第一天开始, 您就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您又何必装作不知情, 到现在才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
付晟华道:“你如今也到了该领略人心险恶的年纪,一直以来没制止你们, 本意想用这件事来教你长大,不痛不痒的劝说你未必肯听,没什么比亲身经历一段不对等的感情来得真切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