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果[破镜重圆](50)+番外
车祸的,打架的,紧急外伤的,乌泱泱塞满了整个抢救室。
急诊科护士制服是墨绿色的上下两件套,右臂上带有蓝色的国际医疗急救标志“生命之星”,圆环上印着“陵市急救”字样。
因而,穿着普通护士服的实习小鸡崽们便成了极其显眼的存在。
医生护士们步履匆匆,根本没有闲暇时间管顾她们。
实习生们起初还试图帮忙搀扶病号,拿取东西。
可惜乱中有错,总会不小心挡道。
有个姑娘便被老师当面驳斥,“起开,不要在这儿碍手碍脚!”
袁贞贞扯着池雪的衣袖,示意她一起往角落里去,尽量减少存在感。
然而两人刚转过身,怼上了另一个枪口,差点撞到隔壁抢救床前的除颤仪。
“眼睛长哪儿了!”护士帽上横着一道杠的老师眉头紧皱,“走路看着点,撞坏机器你赔得起吗?”
这声严厉的训斥划破嘈杂空气,使病室内陷入短暂的静谧。
池雪好似凌空挨了一耳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身旁的袁贞贞也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正在此时,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年轻姑娘从另一侧病人旁直起身,朝她们招招手,“同学,麻烦把这两管急查血送去检验科。”
她有一双笑眼,长相温雅,十分耐看,白大褂上挂着规培生形制的工牌,名字也很好听——洛桐。
池雪拿着带有余温的采血管走出抢救室。
袁贞贞跟在她左侧,心有余悸地回头瞥了几眼,“还好有位女神解救了咱们。”
临近交班时,急诊科的护士长才总算想起她们来,简单通知了实习期间的排班。
急诊科只有两班倒,早上八点到晚上十八点,晚上十八点到隔日早上八点。
夜班频率远高于其他科室。
名为“不醒人室”的实习小群里怨声载道。
不敢展现不满的姑娘们满屏打滚,花样吐槽哀嚎。
就这样熬过倍受嫌弃的一上午,池雪站得腿都快断了,换掉护士服时发现竟然忘记把消化内科更衣室的钥匙留在科室,便决定趁着午休送过去。
刷完群里的消息,才注意到消息框中还有条未读,被压在了群聊下。
PRN:【这次是哪个科室?】
十点多时发的,那时他大概刚查完房。
她敲了个“急诊”,随手把群里的排班表也转给了他。
没一会儿又反应过来,迅速撤回。
指尖不自在敲敲屏幕。
她发誓,自己没有汇报行程的意思。
“嗡嗡”,聊天界面左侧跳出白色气泡框。
PRN:【好,我调到周六。】
脸颊升起可疑热度,池雪仰头用手扇扇风,走下六楼电梯。
路过走廊尽头的VIP病室时,一道鄙夷呵斥传入她耳中——
“连个饭碗都端不住,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池雪脚步一顿。
穿过病房虚掩的门缝,隐约能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工叉腰站在病床前,指着老人骂骂咧咧,不知对方回应了什么,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科室内的VIP病房都是单独的套间,不仅有独立卫浴阳台,还有冰箱沙发等家具,环境好价格高昂,长期住在里面的非富即贵。
池雪曾跟杨柳老师进去过,知道里面住着位年逾古稀的老爷子,姓章。
老爷子因为肿瘤切了半个胃,人瘦的皮包骨头,动作颤颤巍巍,但很有素养,嘴上总会习惯性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曾是陵市赫赫有名的书法大拿,虽然老伴儿和女儿都已离世,但女婿在书法界声名鹊起,极为孝顺。
有次池雪发现他脸上红彤彤一片,担心他发烧,专门送去体温计。
护工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吐了口葡萄皮,满不在乎地打发她,“不用不用,我看着呢,他好得很。”
现在想来,原来一切另有原委。
池雪心情复杂地来到护士站,把钥匙交给杨柳老师,刚想说什么,发现对面抢救室空了,便随口问起,“老师,7床出院了吗?”
“7床?”杨柳老师似乎想了一下,“他凌晨去世了,家属才办完手续。”
池雪怔愣在原地,大脑短暂空白。
说起来自己都感觉矫情,不过是科室中知道名字的存在,于彼此生命而言更是匆匆过客。
但听到这早有预料的结局仍禁不住感到难过,比感伤一朵花的凋落,一棵树的衰败,更加浓重哀切。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几乎有股落泪的冲动。
她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应对此刻,吸吸鼻子,低头“哦”了一声。
没有理由再继续逗留,池雪礼貌道别,没走出两米又忽然拐回头,来到杨柳老师身旁小声说,“老师,我刚才路过看到......”
她不知道面对其他科室的老师,自己会不会有如此笃定的勇气。
但她感谢杨柳老师一如既往的耐心包容。
听完她的描述,杨柳很认真地抬眼看了看她,眸光有些难解的复杂温暖,柔声说,“好,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池雪手指无意识抠着桌台,脸上露出些不确定,“要不要帮忙通知他的家人?”
医院这个地方很奇怪。
你能看到懵懂婴儿在母亲怀中嚎啕大哭,青涩情侣依偎在诊室前你侬我侬,中年人夹着烟高谈阔论中午的饭局,佝偻老人在缴
费窗口捏着单子小心询问。
一路上形形色色,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于是待得久了,人就同化成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冷冽麻木地悬浮着。